第150章 宜昌闹剧(2)-《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一天深夜,雄二假装起夜,悄然潜行到库区一处破损的铁丝网附近。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两名守备士兵正紧张地将几个沉重的木箱从库区里拖出来,交给外面几个穿着黑色短褂、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双方几乎没有言语,交接迅速而默契。汉子们塞给士兵一个小布包,随即扛起木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士兵掂了掂布包,揣进怀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

  雄二的心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混乱”,而是系统性的、监守自盗的军火走私!守备部队与当地势力(极有可能是袍哥)勾结,利用职务之便,盗窃弹药库的武器弹药进行交易!中村大尉不可能不知道,他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默许者!

  回到营房,雄二彻夜未眠。藤田把他扔到这个火坑里,是要他“理顺”交易,从中分一杯羹。但这潭水太深太浑了。直接介入交易?风险太高,等于把脖子伸到别人的刀下。向上举报?且不说证据不足,更会立刻成为中村和整个走私链条的死敌,死无葬身之地。消极怠工?藤田不会放过他。

  必须找到一种平衡。一种既能满足藤田对“稳定”和“收益”的要求,又能确保自己相对安全,甚至能从中获得一定主动权的生存方式。他需要规则,一种各方都能勉强接受的、表面合规的“闹剧规则”。

  突破口,就在那些麻木而恐惧的守备士兵身上。他们走私,是为了钱,更是为了在这朝不保夕的战地活下去,为了弄到鸦片麻痹自己。他们对中村和袍哥既依赖又恐惧。

  几天后,雄二“偶然”在营房外“捡到”了一个士兵不小心掉落的、装着烟膏的小锡盒。他没有声张,而是找到了这个惊慌失措的士兵——一个叫小林的二等兵。

  “曹……曹长……”小林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要被军法处置。

  雄二没有告发他,反而叹了口气,将锡盒还给了他,语气“推心置腹”:“小林君,这东西……害人啊。但我知道,兄弟们也是没办法。这鬼地方,不知道哪天炮弹就落头上了。”

  小林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新来的技术官会这么说,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但这样偷偷摸摸,风险太大了。”雄二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一旦被宪兵队发现,或者交易时被黑吃黑……命就没了。中村大尉……恐怕也保不住所有人吧?”

  小林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显然想到了可怕的下场。

  “其实,”雄二的声音带着一种“为大家着想”的真诚,“与其提心吊胆地零敲碎打,不如……定个规矩?比如,每周固定‘遭袭’一两次?当然,是假的。由兄弟们自己‘演’一场。‘损失’的弹药,定个最低的、上面不太会深究的额度,比如每次一两箱步枪子弹或者手榴弹?这样,账面上有‘损失原因’,对上头有交代。兄弟们也能用这点‘损失’,换回些实实在在的……‘抚慰品’,大家都安心,也安全。总好过现在这样乱糟糟,哪天捅出大篓子,大家一起完蛋,你说呢?”

  小林的眼睛慢慢睁大了。这个提议……听起来荒诞,但仔细一想,竟然有种诡异的可行性!固定额度,固定时间,演场戏,风险可控,收益稳定!这比现在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黑吃黑或被抓强太多了!

  “可是……中村大尉那边?还有……外面的人?”小林迟疑地问。

  “中村大尉要的是库区‘稳定’,不要出大乱子。这种‘有控制’的小损失,总比哪天库被真端了强吧?”雄二循循善诱,“至于外面的人,他们求财,也怕死。有个稳定安全的交易渠道,不用打生打死就能拿到货,他们会不答应?关键是要有人牵头,把规矩定下来,大家按规矩来。”

  小林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只是一个底层士兵,但如果能促成这事,他在兄弟们中的地位……他不敢想下去,只是用力地点点头:“曹长……您……您说得对!我……我去跟几个兄弟说说!再……再探探外面的口风?”

  雄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记住,为了大家的安全和活路。先找最信得过的兄弟商量。”

  几天后,一个消息在守备士兵中隐秘地流传开来:新来的佐佐木曹长“体恤”大家,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小林和另外几个军曹,也通过秘密渠道接触了常来交易的袍哥小头目。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雨夜,佐佐木雄二“受邀”(实则是被小林等几个士兵代表半请半架着)来到了库区外一处废弃的砖窑。窑洞里,油灯昏暗。一方是穿着破烂军服、神色紧张又带着期盼的士兵代表(以小林和一个叫岛田的军曹为首);另一方,则是三个穿着黑色短褂、眼神精悍、腰间明显别着家伙的汉子,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被称为“罗五爷”的袍哥小头目。

  气氛紧张而微妙。士兵们对袍哥充满畏惧,袍哥对士兵也带着警惕和不信任。雄二成了中间人。

  “罗五爷,”雄二平静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兄弟们的意思很明白。想求个安稳。每周,定个时间,比如周二和周五后半夜,库区西侧那个旧排水沟附近。由兄弟们自己‘演’一场,弄出点动静,假装被‘袭击’,‘损失’点东西。每次,不多,就一箱‘三八大盖’子弹,或者一箱手榴弹。货,我们会放在约定地点。你们拿走,留下该留的东西。大家相安无事。”

  罗五爷眯着眼,打量着雄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和事佬”,吐出一口烟圈:“一箱?打发叫花子?兄弟们跑一趟也不容易。”

  “五爷,”雄二不卑不亢,“细水长流。一次一箱,一周两次,就是两箱。这库里的东西,看着多,但都是有数的。拿多了,上面查下来,大家都没得玩。这个数,是兄弟们能兜得住、上面不会深究的底线。图个长久,总好过杀鸡取卵,您说是不是?况且……”雄二顿了顿,目光扫过罗五爷腰间的驳壳枪,“兄弟们手里也有家伙,真逼急了,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现在这样,你们安全拿货,兄弟们安心换点‘烟钱’,中村大尉那边也能交代库区‘遭袭’的损失报告,三全其美。”

  雄二的话,软硬兼施,点明了额度是底线,也暗示了士兵们并非全无反抗之力,更把中村大尉(虽然未必知情,但士兵们会让他“知情”)也拉进了这个微妙的平衡里。

  罗五爷沉默着,和手下交换了几个眼神。他们确实也烦透了每次交易都像做贼,还要担心被黑吃黑或士兵反水。这个固定的、低风险的交易模式,对他们也有吸引力。一箱弹药虽少,但胜在稳定安全,而且细算下来,利润并不低。

  “行!”罗五爷最终掐灭烟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佐佐木兄弟是明白人!就按你说的办!每周二、五,后半夜,西沟。一箱子弹,或者一箱手雷。货到,烟土钱到!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威胁,“要是敢耍花样,或者货不对板……哼!”

  “规矩定下,大家遵守。”雄二平静地回应,“兄弟们要的是活路,不是找死。”

  一场荒诞的协议,在废弃的砖窑里达成了。守备日军的弹药库,将每周“准时”被“袭击”两次,“损失”最低限额的弹药,换取士兵们赖以麻痹神经的鸦片。佐佐木雄二,这个来自北满的技术官,用他洞悉人性弱点和规则漏洞的“才能”,在中原战场的第一站,就导演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宜昌闹剧”。他暂时稳住了局面,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却也更深地陷入了战争泥潭那污浊而危险的漩涡中心。他知道,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一颗流弹、一次检查或一方膨胀的贪欲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