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貂毒血沸(1)-《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哈尔滨特务机关本部那栋厚重的俄式建筑,即使在五月的阳光下,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佐佐木雄二(现在已是佐佐木少尉)站在冰冷的台阶上,呼出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中央大街上,细密的雪花如同筛落的棉絮,无声地覆盖着俄式建筑的穹顶和街道上的鹅卵石。远处传来日军操练的号令声,单调而压抑,与附近“露西亚”咖啡馆里飘出的、缠绵悱恻的手风琴旋律古怪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座被占领城市特有的荒诞背景音。

  “佐佐木少尉!”一个带着浓重大阪腔、略显生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佐佐木回头,看到原田正一裹在关东军配发的厚重棉袄里,脸颊冻得通红,小跑着过来。“联队本部叫你去领冬装,说是‘特别配给’到了!野田长官亲自点名让你去!”

  “特别配给?”佐佐木心中一动,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点点头,跟着原田穿过积雪覆盖的庭院,走向本部深处的仓库区。

  仓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和陈旧木材的气味。几个印着醒目“军需”字样的崭新木箱被随意地堆放在中央。野田大尉——不,现在应该称呼野田中佐了,他那标志性的圆脸上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用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军刀,粗暴地撬开其中一个箱盖。随着木屑纷飞,里面露出了灰扑扑、叠放整齐的棉衣。

  “从大阪运来的‘特供品’。”野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他伸手抓起一件棉衣,用力一抖。劣质的填充物如同灰色的雪片,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下纷扬飘散。佐佐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太熟悉这“杰作”了!这正是他穿越前那个便宜老爹经营的“佐佐木杂货铺”赖以生存的“核心技术”:以次充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野田用刀尖在棉衣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更多的填充物涌了出来。“看看,我们‘伟大’的后方,就是这样‘支援’帝国勇士在满洲的寒冬里作战的。”他冷笑着,目光锐利地转向佐佐木,“联队三天后开赴诺门坎,方面军司令部点名要我们第四师团担任先锋。”

  诺门坎!这三个字像冰锥刺入佐佐木的心脏。1939年5月,苏日冲突在诺门坎地区骤然升级,即将演变成一场血腥的消耗战。历史清晰地告诉他,担任先锋意味着什么——那是钢铁洪流下的血肉磨盘!第四师团若打头阵,凶多吉少。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维持着下级军官应有的恭谨,走上前,随手翻检着箱子里那些徒有其表的棉衣。“这些冬装……恐怕撑不过诺门坎的寒风,长官。”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野田的刀尖停在那破口上,目光像钩子一样锁住佐佐木,“需要你这位‘后勤专家’想想办法。”他刻意加重了“后勤专家”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暗示。“我听说,哈尔滨的白俄商人手里,有上好的乌拉尔貂皮?保暖,轻便,最适合前线。”野田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大阪商人特有的市侩和冷酷,“手段我不管,价钱不是问题,野田组在满洲还是有些门路的。但绝不能留下把柄,也绝不能耽误开拔!明白吗?”

  佐佐木瞬间读懂了野田的全部意图:这位老上司需要真正的御寒物资来保障部队(或者说保障他自己在残酷前线的生存率和指挥官的颜面),而自己这个“路子野”、在武汉时期就展现出“特殊能力”的老部下,正是执行这种脏活的最佳人选。这是命令,也是交易,更是将他牢牢绑在野田战车上的绳索。

  “哈依!明白!长官!”佐佐木挺胸立正,声音洪亮。他没有选择,只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走出特务机关本部,外面的雪下得更密了,地上已积了半尺厚。佐佐木竖起军大衣的领子,沿着中央大街,踏着松软的积雪,径直走向那家飘出手风琴声的“露西亚”咖啡馆。橱窗里,一个穿着华贵貂皮大衣的白俄女人正优雅地弹奏着钢琴,琴盖上摆着“今日特供:西伯利亚红茶”的精致牌子。

  推开厚重的木门,暖气和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留声机里正放着《喀秋莎》,悠扬的旋律暂时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硝烟味。佐佐木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红茶。穿着浆洗得笔挺白衬衫的服务员无声地走来,放下茶碟。佐佐木端起茶杯,目光扫过碟底——一张折叠得极其细小的纸条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用手指极其隐蔽地捻起,藏入袖口。

  回到驻地营房,原田像只机警的土拨鼠,立刻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雄二!听说了吗?第三中队的军马出事了!”他挤挤眼睛,脸上带着一种幸灾乐祸又夹杂着忧虑的复杂表情,“几十匹马,集体拉稀,瘫在马厩里站都站不稳!兽医说是饲料出了问题,现在全联队都在疯抢止泻药,黑市价格翻了三倍不止!”

  佐佐木望向马厩方向,果然看到几个兽医和士兵正围着几匹无精打采、垂着头的军马忙碌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在佐佐木嘴角一闪而逝。他想起在武汉时,为了拖延时间或制造混乱,士兵们常用的那些小伎俩。看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对即将开赴的诺门坎地狱充满恐惧。

  次日清晨,联队医务室前排起了长队。佐佐木拿着自己开具的“腹痛”诊断书,混在队伍中。他看到当值的军医正将一种可疑的白色小药片分发给士兵。

  “这是什么药?”佐佐木低声问排在前面的一个老兵。

  老兵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听说是苏联那边搞来的特效药,止泻贼快!黑市上流出来的,可贵了!”

  佐佐木接过药片,借着光线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熟悉的面粉和小苏打混合的味道钻入鼻腔。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磨碎的小苏打掺面粉压成的假药!看来为了逃避前线,士兵们(或者某些军医)的“智慧”真是层出不穷。这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第四师团上下,弥漫着浓重的厌战和自保情绪。

  深夜,风雪呼啸。佐佐木穿着便装,像幽灵一样避开巡逻队,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马达尔街27号。这是一栋不起眼的、半地下的俄式建筑。他敲响沉重的木门,三长两短。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股混合着皮革、油脂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佐佐木闪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