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暗巷听风-《修仙?先活下来再说!》

  鉴宝大会与符箓传承的风声,如石子投入乱麻巷浑水,荡开几圈涟漪,便又沉寂。

  日子重归底层特有的平静,带着挣扎与麻木。

  陈平守着平安居。白日称米,夜里吐纳。炼气六层顶峰的修为,如被反复打磨的磐石,坚固,却难寸进。

  他缺的不是灵气,而是门。一道能窥见更高处风景的门。

  那场大会的流言,或许就是门上不易察觉的缝隙。

  只是这缝隙藏得太深。平安居迎来送往的,皆是为了一日三餐奔波的底层散修。他们口中的消息,多是坊市鸡毛蒜皮,或是城外哪个倒霉蛋死了。想从他们嘴里听到符箓传承、城主府秘辛,无异于缘木求鱼。

  他需要一个新的耳朵。一个能听到更深处声音的耳朵。

  这日午后,铺子客人稀疏。老主顾赵大嘴扛着空米袋,骂骂咧咧进来。

  "陈老!十斤白露谷!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鱼骨巷喝碗最便宜的鱼杂汤,都涨了三个铜板!"

  陈平起身舀米。

  "哦?"他随意应了一声,"鱼骨巷?那地方乱得很。"

  "谁说不是呢!"赵大嘴一屁股坐在米袋上,抹了把脸上的汗,"臭气熏天,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前儿个,我看见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围着一个算命的老瞎子,想打听黑潮旧事,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平舀米的动作微顿。

  "怎么着?"

  "那老瞎子,嘿,"赵大嘴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眼瞎心不瞎!收了人家半块灵石的问路钱,就回了仨字——不知道!差点没把那几个家伙鼻子气歪了!"

  "都说啊,鱼骨巷的盲陈,认钱不认人。想从他嘴里掏东西,得拿真金白银来换。而且啊,"赵大嘴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那老瞎子邪门得很,专知道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越是没人打听的,他要价越黑!谁知道是不是胡诌的!"

  盲陈。

  陈平将称好的米粮递过去,心中已将这个名字与那条充满鱼腥味与底层挣扎的阴暗巷子一同记下。

  送走赵大嘴,陈平没有立刻坐回柜台。他走到门口,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

  鱼骨巷……盲陈……或许那里藏着他需要的线头。

  当夜,平安居早早上了门板。陈平没有修行。他在卧房昏黄的油灯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蜕变。

  他没有再用锅灰和草汁。他从箱底翻出一套早已不穿的、浆洗得发硬的青布长衫,款式陈旧,带着穷酸秀才气。他又寻来一块用剩的墨锭,在砚台里用清水研开,然后,用指尖蘸着墨汁,小心地在自己指甲缝里、袖口处留下几处不易察觉的墨痕。

  最后,他从赵孤本那堆遗物里,翻出几张写满了批注、散发着浓重旧纸张气味的残破书页,随意地塞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水盆里模糊的倒影,再次调整着自己的气息。那份属于老农的木讷与卑微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常年钻研故纸堆而生的、近乎痴傻的迂腐与落魄。

  第二日午后,一个身穿破旧长衫、身上散发着淡淡墨汁与霉味、眼神略显呆滞的老秀才,出现在鱼骨巷口。

  与乱麻巷的喧嚣不同,鱼骨巷更显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水腥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巷道狭窄,两侧低矮的木棚挤挤挨挨,如同张开的布满獠牙的巨口。

  陈平没有立刻深入。他在巷口一家最破败、只卖些浑浊劣酒与腥臭鱼干的小茶馆里坐下。

  茶馆里只有三两个客人,皆是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底层苦力。

  他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便如同一块被遗忘的石头,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静静地听着,看着。

  他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为了一枚黑铁币,与老板争得面红耳赤。

  他看着几个眼神凶戾的家伙,从巷子深处走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刚干完一票。

  他也听到了,角落里,两个窃窃私语的妇人,提到了那个名字。

  "……昨日我家那口子又去寻盲陈算卦,你猜怎么着?那老瞎子竟说他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吓得他今日都不敢出门了……"

  陈平缓缓端起茶碗。

  目标,就在这附近。

  半个时辰后,他付了茶钱,起身离开。他在巷子深处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堆满了废弃渔网的死胡同角落,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穿着比他还破旧的黑布道袍的老者,枯瘦如柴,背靠着湿冷的墙壁,双眼蒙着一条早已看不出颜色的黑布。他面前地上,铺着一块半旧的麻布,上面零散地摆着几枚龟甲与铜钱。

  正是盲陈。

  陈平没有立刻上前。他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站定,仔细观察。

  盲陈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可他那双枯瘦如鸡爪的手指,却在膝盖上,极其缓慢地、富有节奏地敲击着。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刻意。

  陈平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隐晦的气息,分别藏在附近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毒蛇,将这片小小的角落纳入无声的监控。

  他心中一凛,愈发谨慎。

  他缓缓走上前,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那块铺着龟甲铜钱的麻布前蹲下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三枚灵石碎片,轻轻放在盲陈面前那个破旧的瓦碗里。

  盲陈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侧了侧耳朵,仿佛在倾听。

  "老先生,"陈平的声音沙哑而迟缓,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晚生……想请教一二。"

  盲陈依旧没有说话。

  陈平也不着急,继续说道:"晚生近日偶得几卷前朝杂记,其中提及坊市百年来的物价变迁,颇有些……不解之处。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晚生解惑一二?"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它看似无用,却需要对百川坊的历史有极深的了解,才能回答。

  盲陈沉默了片刻。他缓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陈平会意,又从怀中摸出五枚灵石碎片,放入碗中。

  盲陈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嘉元三十七年,南疆兽潮,灵米价涨三倍……景和十三年,西山矿脉枯竭,玄铁价涨十倍……永宁元年……"

  他语速极慢,声音极低,说的都是些早已被遗忘的陈年旧事。但每一个年份,每一次涨跌,都与陈平记忆中某些零散的信息,精准地吻合。

  信息,是真的。陈平心中一定。

  待盲陈说完,他没有立刻追问。他像是闲谈般,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唉,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便是那些古时流传下来的符箓杂谈、工匠手艺,如今怕也早已失传大半了。"

  他将符箓二字,咬得极轻,如同随口一提。

  盲陈那蒙着黑布的脸,转向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苍老的咳嗽。

  "咳……咳咳……"

  陈平站起身。

  "多谢老先生指教。晚生……改日再来请教。"

  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出了这条阴暗的死胡同。

  在他身后,那三道藏在阴影里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悄然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