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谣言作匕-《修仙?先活下来再说!》

  陆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带走了那份属于年轻人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陈平没有起身。

  他依旧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裂纹。

  “风欲起时,立于墙角;浪欲来时,伏于水底……”

  这话,是说给陆沉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可一味地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墙角再厚,也挡不住推墙的手;水底再深,也躲不过抽干河塘的网。

  万木春,就是那只正在收紧的网。

  单纯的示弱,只能换来暂时的安宁。那周管事今日能“善意”登门,明日就能翻脸无情。他必须反击,却又绝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他反击的影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院墙之外,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混乱的坊市。

  城主府千金神魂受损。

  万木春遍寻奇药。

  清风商队携带“重宝”被劫。

  万木春,嫌疑最大。

  这些线索,如同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看似杂乱,却隐隐指向同一个死结。

  解开这个结的关键,不在于证明万木春的清白,或者揭露他们的罪行。

  而在于……将水搅浑。

  让那只盯着他这只“肥羊”的眼睛,不得不暂时移开,去应付更棘手的麻烦。

  一个计划,在他那颗早已将“算计”二字刻入骨髓的心中,渐渐成型。

  他需要一个新的“流言”。

  一个听上去足够真实,又能将矛头,不着痕迹地引向万木春的流言。

  他站起身,走回卧房。

  这一次,他没有取出丹方,也没有拿出玉简。他取出的,是一张从坊市书铺买来的、最普通的粗草纸,以及一块早已用惯的半截木炭。

  他坐在桌前,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黑石谷的景象——那片被雷霆反复劈打的焦黑土地,那吸纳雷光、散发土黄色微光的奇异黑石,还有那条诡异的、不知通往何处的乳白色暗河。

  他回忆起那本凡俗游记中关于“山民畏之如神明”的记载,又想起了“丹痴”手稿里那句关于“土之沉凝”的疯话。

  最后,他想到了那枚碎裂的万木春腰牌,以及那被劫走的、据说能“救命”的重宝。

  所有的碎片,在他的识海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

  许久,他猛地睁开眼。

  他拿起木炭,在那张粗糙的草纸上,开始书写。

  他没有用自己沉稳内敛的字迹,也没有模仿任何名家。他刻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充满了错字与涂抹的痕迹,仿佛出自一个识字不多、又惊魂未定的山野村夫之手。

  “……小人王二狗,乃黑石谷外王家村采药人。前日……不,是七日前,小人入谷采药,误入谷底深处一隐秘洞穴。洞中有暗河,河边生有一种……怪果,通体漆黑,拇指大小,散发寒气……小人当时腹中饥饿,不识此物凶险,误食……误食半颗,便觉头晕目眩,魂不守舍,险些栽倒河中……幸得祖宗保佑,逃出洞穴……”

  “……小人卧病三日,方才缓过劲来。今日听闻城中贵人遍寻神药,疑是中了邪祟。小人斗胆猜测,贵人之疾,或与小人所食那‘阴魂果’有关?……另,小人当日逃出洞穴时,曾见一队身穿墨绿锦袍之人,行色匆匆,亦在那暗河附近出没……为首者,腰悬青色灵木佩……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小人不敢妄言,只求贵人明察……”

  “……此物凶险,万望贵人慎之……小人不敢留名,恐遭报复……”

  一篇看似语无伦次的“揭发信”,就此成型。

  信中,他将“神魂受损”的病因,巧妙地与他自己亲身经历、却又无人知晓的“黑石谷”联系起来;又将那枚万木春的腰牌,化作了“墨绿锦袍”、“青色灵木佩”的模糊目击证词,将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万木春的采药队,暗示他们可能隐瞒了关键线索,甚至……与那“阴魂果”有关。

  这封信,七分真,三分假。

  真在黑石谷的诡异,假在那子虚乌有的“阴魂果”与万木春的直接关联。

  可真假掺杂,才最是令人难以分辨。

  陈平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缓缓点了点头。

  火候,够了。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信使”。

  一个能将信送到该去的地方,却又绝不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的……“弃子”。

  他在黑暗中静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外面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

  他才再次起身,如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百川坊午夜的黑暗。

  他一路向西,来到了那片他初到坊市时曾短暂落脚的、凡人聚居的“乞儿巷”。

  巷子深处,依旧是那片熟悉的、散发着酸臭气息的破败景象。

  他在一个避风的屋檐下,找到了那个蜷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还是那个孩子。

  只是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了些。

  陈平的脚步,停在了他面前。

  他没有叫醒他。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尚有余温的肉包子,那是他傍晚时特意留下的。又摸出三枚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的铜钱。

  他将这些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孩子身旁。

  然后,他将那封承载着他全部算计的信,压在了肉包之上。

  他蹲下身,用一种沙哑轻微、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在孩子耳边缓缓说道:

  “去,城主府东角门,那里有个姓刘的采买管事,每日卯时会出来倒夜香。把这个,塞给他。”

  “然后,忘了我,也忘了今夜。”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一眼。

  转身,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肉包子的香气,混着铜钱冰凉的触感,将沉睡的孩子唤醒。

  他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食物,又看了看那几枚足以让他饱餐三日的铜钱,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他一把抓过所有东西,死死抱在怀里。只是将那个陌生的名字与地点,死死地刻在了心里。

  他循着陈平所说的方向,朝着那片他从未敢踏足的、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城主府区域,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