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下集市,隔岸观火-《修仙?先活下来再说!》

  寒冬一日紧似一日。药园里的风刮在脸上,已经有了刀割似的凉意。

  杂役们身上的单衣,早已被汗水和泥土侵蚀得又薄又脆,根本无法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这日歇工时,孙老头一边哆哆嗦嗦地搓着满是冻疮的手,一边照例发着牢骚:“这鬼天气,真不是人待的。再过半月,怕是夜里得活活冻死在床上。也不知宗门发的冬衣,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另一个老杂役接口道:“指望宗门?还不如指望山下的‘山脚集’。我可听说了,那些外门弟子师兄们,手缝里随便漏点东西出来,都够咱们换一身好皮袄了。”

  “山脚集?”陈平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你新来的,不知道。”孙老头来了精神,倚老卖老地解释起来,“每隔三月,山脚下的青石镇,都会有个集市。主要是那些外门弟子,互相换点东西,卖点自己鼓捣出来的玩意儿。咱们这些杂役,没灵石,去了也只能干看着,穷乐呵罢了。”

  孙老头的语气里,满是鄙夷与羡慕。

  陈平“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啃着自己的黑面馍馍,心中,却已将“山脚集”这三个字,牢牢记下。

  对他而言,这个能让外门弟子自由交易的市场,是洞悉此界真实规则的绝佳窗口,其价值无可估量。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合理”地出现在山脚下,又不会引人注目的机会。而机会,向来不是等来的,只能由自己创造。

  几日后,他瞅准管事吴师兄因药田收成不错、得了几句夸奖而心情尚佳的时机,主动找了过去。

  “吴师兄。”他躬着身子,姿态谦卑,“天越来越冷了,我和几个老伙计的冬衣都还单薄着。宗门发放的衣物,想来都是上好的料子,用在咱们这些粗人身上,有些糟蹋了。老汉斗胆,有个想法,不如将咱们这个月的工钱凑一凑,由我下山一趟,去青石镇的旧衣铺,淘换几件结实的二手棉袄。如此,既能让大伙儿有衣穿,也能为宗门省下一笔开销。”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谅了宗门,又显得自己老成谋公,还主动包揽了一件无人愿做的、下山采买的跑腿差事。

  吴师兄本就懒得为杂役的琐事费心,听陈平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只觉得这老头子越发“懂事”了,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账房那里支了钱,就快去快回,别在山下逗留。”

  “是,是,多谢吴师兄。”

  陈平就这么拿着一张批条,领了杂役们那点微薄的、由几块碎银和几十个铜板构成的“巨款”,平生第一次,走出了流云宗的山门。

  他没有急着去那个传说中的集市。

  他先是极其认真地,在青石镇的几家布行和旧衣铺之间,反复比对、讲价,最终用最少的钱,买到了几件虽然老旧、但用料厚实的粗布棉袄。

  做完这件“正事”,他才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了自己。

  山脚集,就设在青石镇的镇东广场上。没有店铺,没有摊位,只是一个个身穿流云宗外门青衫的弟子,随意地在地上铺开一块布,将自己的东西摆在上面,便算是一个摊子了。

  陈平没有走近。

  他知道,一个身穿灰色杂役服的老头子,出现在这种地方,会比鹤立鸡群还要显眼。

  他在广场对面,寻了一家最简陋的茶馆,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临窗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能续水、最便宜的粗茶。

  他就这样,隔着一条不算宽的街道,隔着一扇蒙着薄薄灰尘的窗户,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属于修仙者的、真实而粗糙的世界。

  他看到,一个年轻弟子正拿着一把崩了几个小口的飞刀,唾沫横飞地向人兜售着它的锋利。

  他看到,另一个女弟子身前摆着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箓,和一个盛着几颗色泽暗淡丹药的瓶子,满脸都写着“急售”。

  他看到,更多的人只是在互相交换。用几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矿石,换取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草药;用一本破旧的功法心得,换取几张空白的符纸。

  交易的规模小得可怜。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他们“仙师”身份不符的、为生计所迫的精明与谨慎。

  茶馆里,也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下山歇脚的外门弟子。他们的交谈声不大不小,正好能清晰地飘进陈平的耳朵里。

  “……张师兄这次可走了运,他那张‘火鸦符’,竟真的让他猎到了一头独角兔!那兔角,在集市上怕是能卖个三五块下品灵石呢!”

  “别提了,我上月从小胖子李师弟那里买了两颗‘回气丹’,结果丹药里全是杂质,害我打坐时岔了气,歇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都小声点!听说器物阁的王执事最近正在清查库房,心情差得很。这个月谁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宗门发的法器,可没好果子吃!”

  陈平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苦涩,一如生活。

  他的脸上,古井无波。

  他的心里,却已掀起了万丈波澜。

  灵石、符箓、丹药的真实价值;弟子间的恩怨与信誉;宗门内部各堂口的实时动向……这些零碎的、在旁人听来纯属八卦闲聊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却被迅速地筛选、提炼、归纳、整合。

  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画师,用这些最真实的颜料,一笔一笔地,勾勒着流云宗外门这片天地的真实面貌。

  日头偏西,集市渐渐散了。

  陈平也在茶馆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结了茶钱,背起那个装满了粗布棉袄的、沉甸甸的包裹,汇入暮色,走上了返回宗门的山路。

  他带回山门的,是足以抵御一季寒风的几件冬衣。

  而他藏在心里的,却是足以让他看清流云宗外门这片小小天地真实面貌的,一幅无形的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