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残羹暖旧骨,闲谈识宗门-《修仙?先活下来再说!》

  药渣带来的稳定灵气来源,解决了陈平修行路上的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难题。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一个只知埋头修炼的莽夫,在这等级森严、人心叵测的仙家门派里,恐怕活不过三个月。药园虽是宗门最偏僻的角落,却也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有它自己的规矩,有它自己的“人情”。

  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便如孤舟行于夜海,不知何处有暗礁漩涡,随时可能船毁人亡。

  而这些活生生的“情报”,是任何典籍、任何药渣都无法给予的。他必须从人身上去寻找。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同住一屋的那几个老杂役身上。尤其是那个姓孙、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头。

  孙老头的年纪,看上去比陈平还要大上几岁,背驼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岁月的风霜与认命的麻木。他是这间杂役木屋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人。

  陈平的“人情投资”,是从一小块肉干开始的。

  外门杂役的伙食,向来粗劣。永远是能磕掉牙的黑面馍馍,配上一碗清得可以照见人影、只飘着几片烂菜叶的菜汤。

  这日,陈平分到自己的那份伙食后,像往常一样,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巴掌大小的包裹。

  打开油纸,是一小块被熏得又干又硬的肉干。这是他离开燕尾城时,为应对不时之需,特意准备的最后一点“家当”。

  在周遭几道夹杂着羡慕与贪婪的目光中,他用那口还算结实的牙口,慢慢地、费力地撕咬着。

  他吃得很慢,吃完自己的一份后,将剩下的小半块,掰了下来,走到了正抱着碗喝汤的孙老头面前,将肉干放在了他那满是豁口的碗沿上。

  “孙老哥,”陈平用一种沙哑而诚恳的语气说道,“我这牙口不行了,这东西太费嚼劲。剩下这点,你别嫌弃,多少尝个咸淡,也能补点力气。”

  孙老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与怀疑,但当他看到陈平那副老实巴交、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时,警惕便化作了犹豫。他嗅了嗅那久违的肉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抓起肉干,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没有说谢,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但陈平知道,破冰的第一块砖,已经递过去了。

  第二次“投资”,是在几天后的一个阴雨天。

  天气湿冷,孙老头那条受过伤的瘸腿,疼得他整晚都在床上辗转呻吟。

  第二天一早,陈平从自己的床铺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了孙老头。

  “孙老哥,这是我老家那边传下来的一个土方子,是用几味不值钱的凡间草药配的,活血化瘀,治个风湿腿疼,有点用处。”他解释道,“你晚上烧点热水,把这药包扔进去,好好泡一泡脚,兴许能舒坦些。”

  这药包里的,自然不是什么凡俗草药,而是他从药渣里精挑细选出的几种药性温和、有舒筋活血之效的灵草残渣,又用凡间的艾草、生姜等物混合,掩盖了其本身的气息。

  这一次,孙老头接过了药包,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有心了。”

  这两份微不足道的“投资”,很快便收到了回报。

  孙老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在田间除草的间隙,陈平会状似无意地捶着自己的后腰,抱怨一句:“唉,这老胳膊老腿,真是不中用了。”

  孙老头便会立刻冷哼一声,拍着自己那条瘸腿,像是找到了某种优越感,开始了他的讲述。

  “你这才到哪儿!想当年,老汉我这条腿,可是被执法堂的赵执事,亲手用‘断筋鞭’给打折的!”

  陈平便会适时地露出惊讶与同情的表情,引着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一桩二十年前的宗门旧闻,便被孙老头用一种夹杂着炫耀与怨毒的复杂口气,给抖了出来。原来,他年轻时也曾是个有灵根的,只是资质太差,入了外门后,不忿地位低下,妄图偷听内门讲法,结果被当场抓获,废了一条腿,罚来这药园,永世为奴。

  “那个赵执事,下手是真黑啊,不像如今管着咱们的吴师兄,哼,他算个什么东西!”孙老头啐了一口,“不过是仗着他姑父是膳食堂的管事,才混到药园这个闲差。要搁在二十年前,药园可是个肥缺,哪轮得到他!”

  陈平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迅速整理、归纳。

  执法堂、赵执事、断筋鞭……这代表了宗门冷酷无情的惩戒体系。

  膳食堂管事的侄子……这揭示了吴师兄的跟脚,以及宗门内部裙带关系的一角。

  二十年前的药园是肥缺……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变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通过一块肉干、一包草药建立起来的“友谊”,让孙老头彻底将陈平当成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知道了,药园之所以从“肥缺”变成“闲差”,是因为十年前,地脉深处走了一次‘地火’,烧毁了园中最珍贵的几株灵草,连带着地脉也受到了损伤,从此便再也种不出上品的灵药了。

  他还知道了,吴师兄虽然脾气暴躁,但色厉内荏,最怕担责任。只要不出乱子,他从不会踏足杂役们生活的区域。

  这些信息,看似都是些无用的陈年旧事和坊间八卦,但在陈平的耳中,却比任何功法秘籍都要珍贵。

  这片药园,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由一块块药田和一间间木屋构成。它“活”了过来,有了过往,有了筋骨,更有了深藏于血肉之下的经络。

  而他,正沿着这些经络,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自己可以安然立足、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那片最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