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释-《汉东政法王,祁同伟的仕途人生》

  回到位于省委家属大院的家,已经是凌晨一点。

  这栋独栋小楼,在外人看来是权力的象征,是无数人奋斗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顶峰。

  但对祁同伟而言,这里更像是一座华丽的囚笼,每一块砖石都刻着他曾经的屈辱,空气中弥漫着长达二十年的冰冷和窒息。

  他轻轻转动钥匙,打开门,动作无声无息,如同一个不想惊扰主人的访客。

  客厅里只留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昂贵的欧式家具轮廓,却照不进这个家一丝一毫的暖意。

  妻子梁璐正坐在沙发上,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怀里抱着一个丝绒靠垫,双眼空洞地望着早已黑屏的电视。她显然是在等他,或者说,是在等一个可以宣泄积怨的由头。

  前世,这样的场景上演了无数次。

  每一次,他都会因为她的冷漠和质问而烦躁,或是沉默地直接上楼,或是爆发一场无声的冷战,将本就冰冷的婚姻关系,推向更深的寒渊。

  他知道,她等待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一个可以刺伤他的机会。

  但今晚,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避。

  他关上门,脱下外套,动作从容不迫。他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饮水机旁,听着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接了一杯温水。

  梁璐听到了他的动静,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她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刻薄的、带着刺的话,就像一个准备迎敌的刺猬。她等着他上楼,等着他无视她,然后她就可以将这些刺狠狠地射出去。

  然而,祁同伟的脚步声却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将那杯温度刚刚好的水,轻轻地放在她身前的茶几上。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不耐,也没有一丝虚伪的温情,只是一种陈述。

  梁璐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和戒备。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和回避,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正常的举动,让她准备好的一切攻击都失去了目标,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你还知道回来?”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愕然,少了几分惯有的尖刻。

  她审视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熟悉的厌烦或是不屑,但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看不透的沉静。

  祁同伟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有点燃那根习惯性的雪茄。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第一次,不是以一个被束缚者的角度,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她。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细纹再昂贵的护肤品也无法完全抚平。

  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那种出身优越、被众人追捧的公主才有的骄傲。

  他知道,是自己,亲手将这份骄傲踩在了脚下,然后又用二十年的冷暴力,将它碾得粉碎。

  “梁璐,”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来自另一世的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梁璐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浑身一震,猛地坐直了身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等待太久而出现了幻听。

  对不起?

  从他嘴里说出“对不起”?

  二十多年的婚姻,无数次的争吵,无数个冰冷的夜晚,她从未听过他说这三个字。

  哪怕是在她父亲,那位曾经的省政法委书记面前,他也从未低过头。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变调。

  “我说,对不起。”祁同伟重复了一遍,眼神坦诚得没有丝毫的虚伪和闪躲,“当年在操场上,是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感情,也利用了梁家的权势。那不是求婚,那是一场交易,一场我用我的尊严和未来,换取我的前途的交易。”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剖开了两人之间那道最深、最丑陋的伤疤。

  “这些年,我对你有很多亏欠。你嫁给我,没有得到一个妻子应有的温情和尊重,反而承受了无尽的冷漠和……羞辱。”

  梁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不会再为这个男人有任何情绪波动。

  可当他亲口承认了这一切,承认了她二十多年来所有痛苦的根源时,那早已结痂的伤口,还是被狠狠地撕裂了,痛得她无法呼吸。

  “祁同伟,你……”她想骂他,想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祁同伟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因为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承认我所有的罪过。”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中那翻涌的恨意、委屈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会试着去弥补。未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许下天花乱坠的承诺。他只是给出了一个负责任的姿态。

  一个“交代”,这两个字,比任何虚假的甜言蜜语都更让梁璐感到震撼。

  它意味着结束,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结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没有爱的空壳里,互相折磨至死。

  梁璐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不相信祁同伟会一夜之间彻底改变。

  他一定有什么阴谋!他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了什么祸,需要梁家出面摆平?还是说,他又看上了哪个更高的位置,需要她这个“贤内助”来为他装点门面?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她嘴上依旧强硬,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祁同伟,收起你那套吧!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二十年的冷漠?就能抹掉我在大学里丢掉的所有脸面?”

  “抹不掉。”祁同伟摇了摇头,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所有指责,“你说得对,都抹不掉。所以我不是来请求原谅的,我只是来承认,我错了。”

  他的坦然,让梁璐所有准备好的、更尖刻的话语,都失去了着力点。

  她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似乎还是那个他,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急功近利,多了几分深沉和……担当。

  “不玩花样了。”祁同伟站起身,结束了这场对话,“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上楼梯,脚步声沉稳而坚定。

  梁璐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久久没有动弹。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茶几上那杯温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在这冰冷的家里,散发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既爱又恨的丈夫,也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这看似尊贵实则悲哀的人生。

  祁同伟的这一步棋,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却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足以引起海啸的石子。

  为后续两人关系能够“体面地结束”,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