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上官的忌惮-《盖世悍卒》

  钱参军的巡视如同一阵掠过水面的风,虽未掀起巨浪,却留下了层层扩散的、不易察觉的涟漪。黑山墩戍垒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紧张与忙碌,但一种微妙的氛围却在军官阶层中悄然弥漫开来。尤其是校尉周卓,这几日明显有些心神不宁,时常独自在值房内踱步,眉头锁得更紧了。

  江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依旧沉住气,按部就班地操练兵马,督促军工小组的生产,仿佛对外界的暗流毫无所觉。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过多的猜测和担忧毫无意义。

  这日午后,一骑快马带着不同于往常的急促蹄声,直入戍垒,带来了来自更高层级——安北都督府的正式公文。传递公文的是一名神色冷峻的都督府亲兵,他并未多做停留,将密封的漆盒交给周卓后,便径直离去。

  周卓接过那沉甸甸的漆盒,手指拂过上面冰冷的都督府印鉴,心头莫名一沉。他挥退左右,独自在值房内,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开火漆。

  公文的内容很长,用语官方而严谨,但核心意思却让周卓的眉头越皱越紧,后背甚至渗出了一丝寒意。

  公文前半部分,例行公事地对黑山墩戍垒近期“挫败蛮族挑衅,缴获颇丰”表示了嘉许,并对“有功将士”予以通报表扬。然而,笔锋随即一转,开始用大量篇幅强调“边防首重稳妥”、“各部当以守土为第一要务”、“切忌贪功冒进,以免堕入蛮夷奸计”。

  这些看似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落在周卓眼中,却字字都指向了最近风头最盛的江辰及其主动出击的行动。这几乎是对江辰战术的间接否定和警告!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公文的最后部分,才是真正的重头戏。都督府以“核查军功,优化防务”为名,宣布将派遣一名“观察使”,不日即将抵达黑山墩。这位观察使的任务是:“详查历次战果虚实,核验军械损耗补给,询查士卒操练戍守情况,并…研议新式战法之利弊,以备上官咨询。”

  “观察使…”

  周卓放下公文,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混迹边军多年,太清楚这“观察使”意味着什么了。这绝非简单的功绩核查,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忌惮甚至…清算的开始!

  都督府的大人们,已经注意到了江辰,并且对他那不可思议的崛起速度和那些“来路不明”却威力巨大的战法,产生了深深的疑虑和不安!

  他们不相信一个区区队正能取得如此战绩?还是担心江辰的战术会破坏边军固有的平衡和规则?抑或是…触碰了某些他们不愿看到的利益?

  周卓脑海中闪过钱参军那张笑眯眯的脸,闪过军械司那边迟迟不批的铁料申请,闪过其他老牌队正那些酸溜溜的议论…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之言,诚不我欺!

  江辰这块璞玉,是他黑山墩的福气,却也可能是…最大的麻烦根源。

  他欣赏江辰的才华和胆识,依赖江辰带来的战绩和稳定,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员福将。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江辰的功劳,某种程度上也反衬出他和其他军官的“平庸”。而如今,来自都督府的直接关注和隐隐的质疑,更是将他这个直属上官推到了风口浪尖。

  保江辰?若是能安然度过观察使这一关,自然皆大欢喜,他周卓也能跟着沾光。但若是观察使刻意刁难,查出什么“不妥”之处,或者江辰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冲撞了上官…那他这个校尉,恐怕也要担上“失察”、“纵容”之罪!

  压江辰?主动配合观察使,限制江辰的行动,甚至…将他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交出去?这样或许能暂时平息上峰的疑虑,保全自身。但如此一来,黑山墩刚刚提升的士气必将遭受重挫,未来蛮族来犯,谁又能挺身而出?更何况,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他周卓还如何在军中立足?

  两种念头在周卓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决断。值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决断。

  “来人!”

  亲兵应声而入。

  “去,请江队正过来一趟。”周卓的声音有些沙哑,“另外,今日都督府来文之事,暂不得对外泄露。”

  “是!”

  不一会儿,江辰来到值房。他依旧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操练装束,眼神清澈而锐利,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卓复杂的内心活动。

  “校尉,您找我?”

  “江辰,坐。”周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他将那份公文推到江辰面前,“都督府刚送来的,你看看。”

  江辰接过公文,迅速浏览起来。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得凝重,眉头也微微蹙起。看到最后关于“观察使”的部分时,他的目光甚至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来,看向周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值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卓没有错过江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冽和了然。这个年轻人,远比看上去更加敏锐。

  “你有什么想法?”周卓打破沉默,试探着问道。

  江辰放下公文,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卑职以为,都督府体恤边塞,核查功过,乃是应有之义。观察使前来,正好可让我黑山墩将士之忠勇,上达天听。”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完全没看出公文背后的潜台词。

  周卓盯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江辰,这里没有外人。你我皆知,这观察使来者不善。你近日风头太盛,又…多用奇技,已引起上都忌惮。此番观察使前来,恐多有刁难。你…需早作准备。”

  他将“奇技”二字咬得稍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辰——那显然指的是震天雷等非常规手段。

  江辰沉默了一下,随即抬眼,目光坦诚而坚定:“校尉明鉴。卑职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戍垒安危,为了杀敌立功。所用之法,或许与旧例有所不同,但皆经实战检验,有效即可。卑职之心,日月可鉴。至于上都疑虑…”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锐气,“若观察使明察秋毫,自能分辨忠奸功过。若其心存偏见,卑职纵百口亦难辩。然,黑山墩非卑职一人之黑山墩,更是校尉与全体将士之心血。如何应对,但凭校尉决断,卑职…唯命是从。”

  这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功劳,又将最终的决定权巧妙地交还给了周卓,更是点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惧”的利害关系。

  周卓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滋味复杂。他欣赏江辰的才华,也忌惮他惹祸的能力,更恼怒上都的无端猜忌。但最终,现实的考量压倒了其他情绪。

  江辰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黑山墩需要他,自己也需要他的功劳来稳固地位。

  “好!”周卓一拍桌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你既信我,我亦必不负你!观察使来后,你一切如常,该操练操练,该巡防守戍守。问起战事,便如实禀报,但关于军械细节…尤其是那‘震天雷’等物,可稍作保留,只说是因地制宜的土法,尚未完善,以免徒生事端。其余之事,自有本官周旋!”

  他选择了保江辰。但这“保”,也是有条件的保,需要江辰配合,适当收敛锋芒,尤其是要模糊化处理那些最引人注目也最招人忌惮的“奇技”。

  “卑职明白!谢校尉维护!”江辰躬身行礼,语气诚恳。他听懂了周卓的潜台词——上面可以知道你能打,但不能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能打,尤其不能知道那些超越他们理解的东西。

  “去吧。”周卓挥挥手,显得有些疲惫,“抓紧操练,莫要懈怠。观察使到来之前,暂缓一切出击行动,以稳为主。”

  “末将遵命!”

  江辰退出值房,脸上的平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凝重。

  来自更高层面的忌惮和打压,终于还是来了。这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观察使… 他抬头望了望边塞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看来,这边塞的舞台,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不仅要应对明处的蛮族刀箭,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这场无形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别无选择,只能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