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以退为进-《盖世悍卒》

  将军府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滞的紧张气氛。高公公尖利的质问余音未散,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抗旨!这两个字重若千钧,代表着彻底撕破脸面,意味着公然造反,将立刻把黑水县推向整个帝国的对立面。张崮、李铁等心腹将领的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两位钦差,肌肉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发难。厅外守卫的甲士似乎也感受到了里面的剑拔弩张,脚步声悄然变得密集而沉重。

  面对这几乎图穷匕见的威胁,江辰脸上的沉痛与挣扎却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他并未被“抗旨”二字吓住,反而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高公公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孙郎中那强作镇定却难掩不安的眼神。

  “高公公,”江辰的声音平稳得出奇,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从未发生过,“抗旨之罪,臣万万不敢当。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字字泣血,皆是为国考量,不敢有半分私心。”

  他踱了一步,目光投向厅外阴沉的天空,语气变得深沉而恳切:“陛下远在京师,或不知边关之危已迫在眉睫。蛮族新汗阿史那咄苾,其人雄才大略,心狠手辣,一统草原诸部后,实力远超前代。去岁秋冬,其遣小股骑兵不断袭扰我边塞,劫掠牲畜,试探虚实,皆是为今岁大举南侵做准备。近日,我边境烽燧了望,见其王庭所在,炊烟日夜不绝,马群嘶鸣震野,规模远超往年。此绝非寻常调兵,乃大战将起之兆!”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两位钦差:“试问公公,孙大人,此时若我将麾下最能战之兵、最犀利之火器尽数南调,北疆防线形同虚设,蛮族铁骑长驱直入,届时生灵涂炭,山河破碎,这千古罪责,是我江辰一人能担待得起的吗?还是…举荐我南下、却对北警视若无睹的诸位大人,能担待得起?”

  一番话,又将巨大的责任反压了回去。高公公和孙郎中的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孙郎中,他身在兵部,虽未必全信江辰的话,但蛮族动向确实是兵部关注的重点,江辰所言并非全然空穴来风,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再者,”江辰语气稍缓,却更显语重心长,“南方民变,起因乃赋税过重,官吏贪酷,百姓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其乱根源在于政而不全在军。纵使我率大军南下,凭借火器之利,或可一时击溃乱民,然若不革除弊政,安抚百姓,今日平定,明日复乱,岂非徒耗国力,空损兵力?且大军过处,粮草皆需就地征调,于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而言,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

  他看向高公公,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常在陛下身边,当知治国如烹小鲜,需文武并用,张弛有度。平乱易,安民难。若朝廷能遣一清廉干练、熟知民情之重臣,持圣旨南下,宣布陛下减免赋税、惩治贪官、开仓赈济之恩德,乱民必闻风而降大半。届时,再辅以精兵清剿冥顽不化者,方可事半功倍,真正平定南方。此方为老成谋国之策啊。”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既点明了问题的关键,又暗暗捧了皇帝和高公公一句,显得自己完全是站在朝廷的角度深思熟虑。

  高公公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虽贪权,却也并非完全愚蠢,知道江辰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江辰那平静表面下不容置疑的坚决。强行逼他出兵,恐怕立刻就要激出变故。

  孙郎中则沉默不语,作为兵部官员,他更清楚南方乱局的复杂性,单纯军事镇压确实后患无穷。

  江辰见二人气势已泄,趁热打铁,给出了一个看似妥协、实则将难题彻底抛回的建议:“因此,臣斗胆恳请公公和孙大人,将北疆之实情与臣之愚见,如实回禀陛下。南下平乱,臣非不愿,实不能也,乃北疆安危所系,关乎社稷存亡!若陛下定要速平南方,臣恳请陛下,另选一位忠勇善战、且无需镇守北疆之大将,譬如…镇守荆襄的刘将军,或江淮的李总兵,皆乃百战老将,足堪此任!臣愿提供部分粮草军械,以为支援,并保证北疆无恙,使朝廷无后顾之忧!”

  “另派将领?”高公公尖声重复了一句,脸色铁青。朝廷若能轻易派出可用的将领,又何必来调你江辰?更何况,让别的将领带着江辰的军械去平乱,这功劳算谁的?这根本就是堵死了所有的路!

  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高公公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又无法反驳。孙郎中则暗自叹息,知道今日之事已难有结果。

  良久,高公公才咬着牙,阴恻恻地道:“好!好一个北疆危急!好一个老成谋国!江将军的苦衷和‘高见’,杂家一定一字不落地带回京城,禀明陛下!只望到时候,蛮族真的打来了才好!否则,这欺君之罪…”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江辰坦然一笑,拱手道:“有劳公公。臣,恭送天使。”

  送走两位满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的钦差,议事厅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李铁迫不及待地道:“大人,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没能调走我们,下次必定还会想其他毒计!”

  张崮也面色凝重:“不错。而且我们以蛮族即将南侵为借口,若届时蛮族未有动静,朝廷必定会抓住这点大做文章,治我们一个欺君罔上、拥兵自重之罪。”

  江辰坐回主位,眼神深邃,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蛮族…他们不会等太久的。阿史那咄苾的统一战争已经完成,草原承受不了太久的人口压力,南侵是必然。我们的‘夜不收’送回来的情报,比我刚才说的还要严峻。这个借口,短期内无虞。”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至于朝廷不善罢甘休…这是必然。这次拒绝了南下,等于彻底表明了态度。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不仅仅是猜忌和试探了。”

  “大人的意思是?”张崮心中一凛。

  “断粮饷、卡军械、派监军、甚至…煽动周边势力给我们制造麻烦。”江辰缓缓道,“尤其是最后一点。南方大乱,朝廷无力北顾,最可能的手段,就是借刀杀人。”

  “借刀?谁的刀?”李铁追问。

  江辰目光扫过地图,最终落在了代表安北都护府郭孝义势力的那个点上,又缓缓移向北方广袤的草原。

  “内部的刀,和外部的刀。或许…同时而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通知下去,全军进入二级战备。潜龙湾海军训练加速。工坊全力生产军械弹药。另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给我们在京城和那位‘平天王’地盘里的‘夜不收’,发最高密级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摸清朝廷下一步的具体计划,以及…南方那股最大乱民势力的真实底细和诉求。”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厅外,阴沉的天空终于飘下了零星的雪花,寒意刺骨。而比天气更冷的,是那悄然迫近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机。江辰以高超的手腕暂时化解了朝廷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也无疑加速了风暴的来临。未来的路,必将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