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鹰坠狼奔-《盖世悍卒》

  蛮军大营已彻底沦为一片燃烧的地狱。

  从天而降的“天火”不仅点燃了帐篷、粮草、辎重,更彻底点燃了蛮族士兵心中最后的恐惧。军令失效,建制崩坏,人人只求自保。救火者与逃窜者撞在一起,惊马拖着火球横冲直撞,将混乱扩散到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皮毛烧焦的恶臭、粮食焚毁的糊味以及绝望的哭嚎。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昔日骁勇的草原战士,此刻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梦魇,精神已然垮塌。

  “铁壁关”方向,炮击已经停止。但那并非仁慈,而是猎手在重创猎物后,暂时收起了爪牙,以冰冷的目光审视着猎物的垂死挣扎,等待着最终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这种沉默,比持续的轰鸣更令人窒息。

  中军王帐附近,情况稍好。铁木真的亲卫“怯薛”军毕竟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虽惊不乱,用身体组成人墙,拼命扑打着落下的火星,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并将任何试图冲击王帐的溃兵——无论敌友——毫不留情地格杀。王帐之内,气氛却比外面的火海更加冰冷凝滞。

  铁木真端坐在狼皮椅上,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但紧握着金刀刀柄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他面前的几位万户长、以及来自各大部落的首领,则人人带伤,脸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茫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这位刚刚遭受重挫的可汗的质疑。

  “大汗!”一名浑身浴血、头盔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部落首领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撤吧!不能再打了!那是天罚!胤人会妖法!我们……我们赢不了的!儿郎们都快死光了,也快吓疯了啊!”

  “博尔术万户长战死了!忽必来将军重伤昏迷!我们的勇士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烧死,剩下的也都……废了啊!”另一人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

  “大汗!胤人诡计多端,那江辰根本不是人!是魔鬼!我们再留在这里,只会被他们一点点吃掉!请大汗为草原保留最后的种子吧!”

  求援、哀嚎、甚至带着一丝怨怼的劝说,如同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铁木真最后的坚持。

  帐外,亲卫队长浑身烟火气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大汗!火势控制不住,正向中军蔓延!溃兵冲击亲卫队防线!更可怕的是……军中开始流传谣言,说……说是因为大汗您惹怒了长生天,才降下这等灾祸!各部士兵看我们的眼神……不对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帐内所有人的心脏!

  内部不稳!士气崩溃尚可用铁血手段弹压,但若是信仰崩塌,并将败因归咎于领袖,那么随之而来的,就可能是兵变甚至弑君!

  铁木真猛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帐内那些部落首领的目光,从之前的敬畏服从,变得闪烁不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审视和……危险的意味。草原法则,弱肉强食。他凭借强大的武力和威望统一各部,如今武力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威望扫地,那些被迫臣服的部落,心底的野狼是否会再次露出獠牙?

  继续死战?拿什么战?用这些已经吓破胆、甚至开始怀疑他的士兵,去冲击那座吞噬了无数勇士性命的钢铁雄关?去面对那个能召唤地火天雷的魔鬼将领?

  那不再是战斗,是自杀,更是拉着整个草原的未来陪葬!

  无尽的屈辱、愤怒、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一生征战,从未受过如此惨败,从未被逼到如此绝境!那个叫江辰的胤人……他死死攥紧金刀,几乎要将其捏碎。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冰冷的、属于政治家的理智强行压下。

  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重整旗鼓,才能洗刷今日之耻。草原可以承受失败,但不能失去鹰旗。

  良久,铁木真缓缓睁开眼。此刻,他的眼神中所有的波动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和决断。

  “传令。”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向他。

  “全军……”铁木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血淋淋的份量,“……撤退。”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随即,几乎所有部落首领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甚至有人虚脱般瘫软下去。

  “但是,”铁木真的声音骤然转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不是溃逃!是撤退!”

  “怯薛军断后,弹压一切冲击军阵者,无论身份!” “各部依序列,交替掩护后撤!” “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伤员和物资,带不走的……全部烧掉,一粒粮食,一片布匹也不留给胤人!” “向金狼部、秃兀部传令,让他们的人马向我靠拢,担任侧翼警戒!若有迟疑……”铁木真的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寒光,“……视同叛徒,尽屠之!”

  最后几句话,杀气四溢,瞬间将某些首领刚刚生出的小心思冻僵在心底。可汗还是那个可汗,即便败退,也依旧是一头受伤的雄狮,獠牙犹在!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有了明确的指令,混乱的蛮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在一些基层军官和贵族头人的嘶吼鞭打下,勉强恢复秩序,开始执行这屈辱却必要的撤退。

  然而,撤退之路,岂会平坦?

  “铁壁关”上,江辰第一时间发现了蛮军的动向。

  “蛮子要跑!”张崮兴奋地喊道。

  江辰眼神微眯,冷笑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擂鼓!为我们的‘客人’送行!”

  “咚!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再次敲响,不再是防守时的沉稳,而是充满了进攻的激昂和杀伐之意!

  已经沉寂一段时间的火炮,再次发出了怒吼!但这一次,炮弹不再追求密集杀伤,而是精准地砸向蛮军撤退队列的前方和侧翼,爆炸不仅造成伤亡,更严重迟滞了他们的速度,制造恐慌和混乱!

  城门再次大开!

  养精蓄锐已久的守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杀出!他们并不与断后的“怯薛”军硬碰硬,而是如同灵活的狼群,利用速度和机动性,不断袭扰、切割蛮军撤退队列的侧翼和尾部,将那些掉队、惊慌的散兵游勇毫不留情地吞吃掉!

  火枪队也再次结阵向前推进,用排枪射击试图反击或集结的蛮兵小队,将他们牢牢钉死在混乱之中。

  撤退,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更加惨烈的屠杀和溃败!

  蛮军士兵为了逃命,互相争抢道路,甚至拔刀相向。将领的命令在死亡恐惧面前变得苍白无力。所谓的交替掩护很快失效,序列彻底打乱,整个撤退变成了毫无秩序的奔逃。

  “怯薛”军的确悍勇,死战断后,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他们人数有限,面对守军全方位的打击和不断涌来的溃兵冲击,防线也岌岌可危。

  而更让铁木真心寒的是——他之前下令靠拢的金狼部和秃兀部,行动异常迟缓,甚至隐隐有脱离大队,自行其是的迹象!尤其是金狼部,其少首领的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内忧外患,雪上加霜!

  铁木真在亲卫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看着这混乱悲惨的景象,看着勇士们成片倒下,看着部落离心离德,他的心在滴血。每一次爆炸声响起,每一次身后传来熟悉的惨叫声,都像是一把鞭子抽打在他的尊严上。

  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最屈辱的一夜。

  他败了,一败涂地。不是败给了胤朝的正规军,而是败给了一个边关守将,败给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战争方式。

  “江辰……”他回头,望向那座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盘踞的“铁壁关”,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在了心底,混合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

  “走!”他猛地一鞭抽在坐骑上,不再回头看那惨烈的景象,向着黑暗的草原深处疾驰而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上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和萧索。

  鹰,终究折翼,被迫逃离了猎场。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头雄鹰,绝不会甘心。今日之败,必将换来他日更加疯狂的报复。

  草原的硝烟,并未散去,只是暂时被风吹向了北方。

  而“铁壁关”下,追击仍在继续,杀戮仍在继续。守军们士气如虹,尽情收割着胜利的果实。

  江辰立于关墙,遥望着那可汗败退的方向,目光幽深,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他赢了这场战役,赢得了北境短暂的和平。

  但他更知道,他与铁木真,与这个时代的真正碰撞,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远遁的狼顾之影,必将是未来最大的悬念与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