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应急之法-《盖世悍卒》

  雁门关内的临时匠作坊,设在一处被征用的富商大院的地窖里,阴暗、潮湿,却相对安全,能隔绝大部分敲打声和可能发生的意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烟、铁锈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几盏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了围在中央炉火旁的几张凝重面孔。

  江辰半靠在一张铺着破旧兽皮的躺椅上,脸色依旧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但他拒绝躺在病榻上,执意要亲临现场。张崮和另外两个伤势较轻的老兵持弩在一旁警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地窖入口和那几个被紧急召来的工匠。

  炉火熊熊,映照着老铁匠周师傅沟壑纵横、满是愁容的脸。他手里拿着一块刚刚淬火失败的铁锭,摇着头,声音沙哑:“……都尉,不是小老儿推诿,实在是……办不到啊。”

  他指着地上画着的简陋火炮草图,那粗长的炮管结构让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也感到头皮发麻:“您要的这‘炮管’,如此粗长,还要中空,壁厚均匀……这非得是顶好的百炼精钢,用失蜡法整体浇铸,再由高手匠人一点点钻镗内壁,耗时数月乃至数年方可!就这,还十有八九会炸膛!”

  他拿起另一块品质低劣、布满气孔和杂质的生铁料,语气绝望:“可咱们现在有什么?就这些!大多是收拢来的残破兵刃、百姓家的破锅烂铁,还有些军械司挑剩下的下等生铁料!脆得像饼,一敲就裂!用这个铸炮?怕是第一声响,就是送咱们自己上天!”

  旁边的年轻学徒和另外两个铜匠也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畏惧和不可能。他们是匠人,不是疯子,更不是傻子。都尉的想法太过天方夜谭,简直是用他们的性命在开玩笑。

  地窖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就被残酷的现实狠狠踩灭。

  张崮忍不住低声道:“都尉,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这太凶险了……”

  江辰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躁。周师傅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都是横亘在他面前,几乎无法逾越的技术绝壁。难道真的只能放弃?继续用血肉之躯去对抗蛮族的铁骑?

  不!绝不能!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却锐利得吓人,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炉火,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整体铸造不行……材料不行……时间不够…… 那就绕过去!用已知的技术拼凑!用结构弥补材料的不足!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重组。早期火炮的发展史……青铜铸造……但铜料更稀缺……等等!还有一种过渡方案!在真正成熟的铸炮技术出现前,似乎有过……

  他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角落里几根用来支撑地窖顶部的、粗厚的熟铁管上!那是从前院拆下来的排水管,壁厚但中空,材质比生铁稍好,但远达不到要求。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在绝境中闪烁着微弱可行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我们不铸了!”江辰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地窖的沉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们……‘箍’!”

  “箍?”周师傅和张崮等人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对!箍!”江辰挣扎着想要站起,张崮连忙上前搀扶。他指着那根熟铁管,“我们找不到足够好、足够大的材料做整个炮管,那我们就用小的、现成的拼!”

  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快速画了起来:“看!我们用这现成的铁管做内胆!它的内壁相对光滑,大小也合适!但它太薄太脆,承受不住火药力。”

  接着,他在铁管外面画上一圈圈厚厚的铁箍:“我们烧红一块块厚实的熟铁板,趁热弯成圆弧,一层层、一圈圈地紧紧箍在这铁管外面!就像给木桶上箍一样!一层不够就两层,两层不够就三层!用最结实的铆钉铆死!冷却之后,这些铁箍就会死死缩紧,给里面的铁管提供巨大的支撑力,共同承受火药爆炸的力量!”

  他越说越快,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不需要铸造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炮管!我们做一个‘复合’的!用多层结构来分担压力!哪怕每一层材料都不完美,但叠加起来,就有可能达到要求!”

  地窖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呆了。

  周师傅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这……这能行吗?箍得不紧,漏气了怎么办?受力不均,还是会炸啊!而且,这得多重?”

  “所以需要计算!需要最好的手艺!”江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师傅,“周师傅,你是营里最好的铁匠!锻打、淬火、铆接,这些是你的看家本领!我们现在不追求射得多远多准,只要它够结实,能把东西轰出去,声音够大,能吓住蛮狗!哪怕只能打几百步,哪怕只能用几次,也足够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灌输信心:“重量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给它做个结实的木架车!关键是快!我们必须赶在蛮族下一次进攻前,至少弄出一门来!哪怕只能响一声,也能提振军心,吓破敌胆!”

  周师傅看着地上那简陋却充满想象力的草图,又看看江辰那近乎疯狂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那些残破的铁料,浑浊的老眼里开始闪烁起一丝工匠特有的、面对挑战时的光芒和倔强。

  他沉默地走到那根铁管前,用长满老茧的手仔细摩挲着,敲打着,掂量着。又拿起几块现有的熟铁料,在炉火里烧红,反复锻打,测试着它们的韧性。

  地窖里只剩下风箱的呼哧声和铁锤的叮当声,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等待着这位老匠人的决断。

  良久,周师傅猛地将铁锤往地上一顿,吐出一口带着煤烟味的浊气,嘶声道:“娘的!老子打了一辈子铁,没干过这么悬乎的活儿!但是……都尉说得对!指望军械司那帮老爷,咱们早死绝了!靠自己!”

  他眼中冒出狠劲:“干了!就按都尉说的法子!箍!老子就不信,这么多层好铁箍上去,还箍不住那点药劲!”

  “好!”江辰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激动的潮红,“需要什么,尽管说!张崮,你带人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找物!关内找不到,就去百姓家征调,打欠条!就说是我江辰借的!”

  希望重燃!地窖里的气氛瞬间从绝望变为一种紧张的亢奋。

  说干就干!整个临时匠作坊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

  周师傅带着徒弟们,开始处理那根作为内胆的铁管,仔细打磨内壁,测量口径。 其他工匠则开始挑选韧性最好的熟铁料,切割成块,送入炉中煅烧。 张崮带着伤兵,负责鼓动风箱,搬运材料,清理场地。 江辰则强忍着伤痛,靠在躺椅上,用炭笔在木板上不停计算、画图,确定铁箍的层数、厚度、铆接的位置、药室的加强方案、以及最最关键的——火药配比和装药量!他必须将爆炸的威力控制在这简陋“炮管”的承受极限之内,多一点是自杀,少一点则毫无意义。

  过程远比想象的艰难。

  第一次尝试加热铁箍时,温度不够,无法完美地箍紧内管,留下了缝隙。 第二次,温度太高,冷却后内管竟然被箍得微微变形。 铆接时,力道稍有偏差,就可能造成应力集中,留下隐患。 药室的加固更是难题,需要额外锻打厚实的铁板进行多层包裹。

  每一次失败都让人心惊肉跳,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地窖里不时响起铁器扭曲的刺耳声音和工匠们失望的叹息。气氛时而高涨,时而低落。

  孙昊也曾奉命送来一批“征集”来的铁料,他看着地窖里那怪模怪样、层层箍铁的铁疙瘩,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讥诮和怀疑,但表面上依旧恭敬:“都尉真是奇思妙想,属下佩服。只是……此等利器,若试验时有所闪失,恐伤及都尉贵体……是否再谨慎些?”

  江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劳孙队正费心。守住雁门,靠的不是谨慎,是胆量和拼命。”

  孙昊碰了个软钉子,讪讪退下,眼神却更加阴郁。

  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疯狂尝试、失败、再调整,在消耗了大量珍贵的铁料和所有人的精力后,一门丑陋、粗糙、充满了铆钉和锻打痕迹的“巨物”,终于静静地矗立在了地窖中央。

  它通体黝黑,散发着金属和煤烟的气息。长约六尺,口径约摸碗口大小,厚重的多层铁箍让它看起来无比笨重和狰狞,与其说是炮,不如说更像是一根被铁条死死捆缚住的怪异铁桩。一个简陋的木制炮架被紧急打造出来,支撑着它。

  所有人都围着它,屏息凝神,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恐惧,更有一种创造奇迹般的激动。

  “都尉……成了吗?”周师傅的声音带着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江辰。他的双手满是烫伤和水泡。

  江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理论上,结构是成立的。但实践如何,唯有试过才知道。这第一次试射,无异于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参与者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的疼痛和剧烈的心跳,沉声道:“装药!一半标准药量!用干燥的细麻布包裹压实!弹丸……先用石头,打磨圆滑!”

  命令被小心翼翼地执行。工匠们用木制推杆,将一份分量精确计算过的火药包和一颗圆石弹,从炮口缓缓推入药室。

  地窖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一根长长的、浸了油脂的引线,从炮尾预留的引火孔插入了药包。

  所有无关人员都退到了地窖入口处,甚至找来了门板作为掩体。周师傅和张崮还想留下,被江辰厉声喝退。

  地窖中央,只剩下江辰,和那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震天炮”。

  江辰的手心全是汗。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炮身固定的情况,确认了引线的长度。

  成败,在此一举。

  他接过火把,看向那根决定命运的引线,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充满期盼、恐惧、信任的复杂目光。

  他没有犹豫,将火把毅然凑向了引线。

  刺啦——!

  引线被点燃,火花急速向着炮身内部窜去!

  江辰猛地向后扑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了嘴巴(以减少冲击波对耳膜的伤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燃烧的引线没入炮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下一秒——

  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震天雷、仿佛真正的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地窖中爆发出来!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灼热的气浪和浓密的硝烟瞬间席卷了整个地窖!强大的声波震得地窖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入口处的门板被冲击得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声势吓得瘫软在地,耳鸣不止,面露骇然!

  硝烟稍微散去,众人惊恐地望向地窖中央。

  只见那门丑陋的“震天炮”依旧稳稳地架在原地,炮口弥漫着浓烈的白烟,散发出灼人的热量。炮身似乎完好无损!而地窖另一端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那枚石弹早已不知所踪,显然是被巨大的力量轰击得粉碎!

  成功了?!竟然没有炸膛?!而且听这动静,看这威力……

  短暂的死寂之后。

  “成……成功了!!”周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老泪纵横,踉跄着扑过去,不顾炮身滚烫,颤抖着抚摸那黝黑的炮管,“老天爷!它没炸!它响了!它真的响了!”

  张崮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