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车菊的余烬:克雷伯格赛马场(番外1)-《第五人格:红眼》

  秋日的寒风吹过克雷伯格赛马场荒芜的看台,卷起几片枯叶,在曾经洒满欢声笑语的跑道上打着旋。

  奥尔菲斯站在锈蚀的围栏边,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早已斑驳的漆面。作为侦探,他本是为了调查一桩失踪案而重返庄园,但这座荒废的赛马场却像有某种魔力,牵引着他一步步深入。

  “玛丽·克雷伯格……”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在庄园档案室查到的零星资料——那位来自奥地利的贵族小姐,与她悲剧的结局。

  赛马场的风声中,似乎还残留着旧日的喧嚣与叹息。

  奥尔菲斯的目光落在远处三个相邻的山坡上。两个山坡上开满了蓝色的矢车菊,在秋风中摇曳生姿,而中间的那个却寸草不生,只有枯黄的泥土。

  “腐化的尸体会改变土壤的酸碱性……”他想起自己在一本植物学着作中读到的知识,心头泛起一丝寒意。

  他走向那个寸草不生的山坡,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在坡顶,他发现了一处土壤被翻动过的痕迹——不是动物刨挖的杂乱,而是某种有规律的挖掘。

  “记者小姐,不必躲藏了。”奥尔菲斯头也不回地说道。

  从他身后的看台阴影中,爱丽丝·德罗斯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型相机。

  “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的香水味,德罗斯小姐。”奥尔菲斯转过身,目光锐利,“在这片只有泥土和腐草气味的地方,它太过明显了。”

  爱丽丝撇了撇嘴,将相机藏回裙袋:“我只是在调查。”

  “为了那颗‘希望的宝石’?”奥尔菲斯微微一笑,“还是为了你那永远填不满的新闻版面?”

  记者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否认。

  奥尔菲斯的注意力回到了那片被翻动的土壤上。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除了泥土的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特殊的腐殖质气味。

  “不是人类的尸体……”他喃喃自语,“是马。”

  爱丽丝好奇地凑近:“马?”

  “塞恩勒斯,玛丽夫人最心爱的坐骑,那匹发疯后造成踩踏惨案的白马。”奥尔菲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它被埋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奥尔菲斯指向那两个开满矢车菊的山坡:“传说玛丽夫人每次赛前都会为塞恩勒斯别上矢车菊,那是她娘家的家徽。而这两个山坡,或许正象征着永远陪伴在她身旁的忠诚伙伴。”

  爱丽丝若有所思:“所以这片不长草的土地……”

  “是因为塞恩勒斯的尸体改变了土壤性质。”奥尔菲斯点头,“而玛丽夫人自己,恐怕就长眠在附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看台后方传来。两人回头,看见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气喘吁吁地跑来,胸口的领结在奔跑中歪向一边。

  “德罗斯小姐!还有……侦探先生?”作曲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奥尔菲斯的目光落在弗雷德里克歪斜的领结上——那上面别着一枚精致的矢车菊胸针,与这荒废马场中盛开的蓝色花朵如出一辙。

  “克雷伯格先生,我们在欣赏您家族的历史。”奥尔菲斯意味深长地说,“特别是关于玛丽夫人的那部分。”

  弗雷德里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三人站在赛马场中央,秋风卷起尘土,仿佛旧日的幽灵在低语。

  “那些关于玛丽夫人与骑士有染的流言,”奥尔菲斯缓缓开口,“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爱丽丝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能确定?”

  奥尔菲斯指向弗雷德里克胸前的矢车菊胸针:“这就是证据。矢车菊本就是克雷伯格家族的家徽,玛丽夫人为白马佩戴家徽,是对家族的致敬,而非什么私情的象征。”

  弗雷德里克下意识地捂住胸针,手指微微颤抖。

  “可是当地贵族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误解?”爱丽丝追问。

  “因为嫉妒,德罗斯小姐。”奥尔菲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一个外来者,不仅赢得了庄园主的心,还以她家族的名义建起了这座赛马场,改变了当地的社交格局。流言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他转向弗雷德里克:“您的家族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克雷伯格先生。为什么不为玛丽夫人正名?”

  作曲家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有些传统……比真相更重要。”

  “就像那颗‘希望的宝石’?”奥尔菲斯突然问道。

  弗雷德里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奥尔菲斯从大衣内侧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蓝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根本就没有什么宝石,对吗?”他轻轻摇晃着瓶子,“只有这个——能够唤醒、或者说篡改记忆的药剂。”

  爱丽丝倒吸一口冷气:“那就是……”

  “是的,德罗斯小姐。”奥尔菲斯凝视着瓶中的液体,“这就是我们在寻找的‘宝石’。它不能带来希望,只能带来幻觉。”

  弗雷德里克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服用过它。”奥尔菲斯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在之前的调查中。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记忆开始出现断层,为什么我会看见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他记忆中那个永远在等待他回家的妻女。

  夜幕悄然降临,赛马场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奥尔菲斯手中的药剂瓶泛着幽幽蓝光,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玛丽夫人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不仅仅是因为流言。”奥尔菲斯继续说道,“她发现了马努斯先生的秘密——他在这座庄园里进行的那些违背人伦的实验。”

  爱丽丝紧紧抓住自己的笔记本:“什么实验?”

  “记忆的提取与移植。”奥尔菲斯的声音在夜风中飘忽不定,“马努斯试图用这种方式延续他家族的荣耀,却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玛丽的爱。”

  弗雷德里克突然激动起来:“你胡说!我的家族记载中从未提到这些!”

  “因为真相被刻意掩埋了,就像塞恩勒斯的尸体一样。”奥尔菲斯的目光投向那个寸草不生的山坡,“但土壤记得,风记得,那些死者的灵魂记得。”

  他打开药剂瓶的瓶塞,一股异香立刻弥漫在空气中。爱丽丝和弗雷德里克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爱丽丝惊恐地问。

  “验证一个猜想。”奥尔菲斯将瓶口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瞬间,天旋地转。

  奥尔菲斯的意识在药剂的作用下开始涣散。赛马场在他眼前扭曲、变形,仿佛时光倒流——

  他看见盛装打扮的玛丽夫人为白马别上矢车菊,脸上带着忧郁的微笑;

  他看见看台上窃窃私语的贵族们,眼中满是嫉妒与恶意;

  他看见雨夜中,玛丽夫人独自走向那棵如今挂着断裂麻绳的大树;

  他看见发疯的塞恩勒斯在赛道上横冲直撞,马蹄下是四溅的血花;

  最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马努斯·德·卡佩,在废墟般的庄园里,将蓝色的药剂注入自己的血管……

  “奥尔菲斯先生!”

  爱丽丝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药剂瓶掉在地上,蓝色的液体渗入泥土,迅速消失不见。

  奥尔菲斯踉跄一步,扶住围栏才勉强站稳。他的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

  “你看到了什么?”弗雷德里克紧张地问。

  奥尔菲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投向赛马场更深处的阴影。在那里,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对着他微笑——那个在庄园游戏中扮演着监管者的“他”。

  “我们都在服用药剂,克雷伯格先生。”奥尔菲斯的声音沙哑,“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知道自己被囚禁,而有些人甘愿沉溺。”

  爱丽丝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本:“所以马场故事的真相是……”

  “没有真相,德罗斯小姐。”奥尔菲斯苦涩地笑了,“只有不断重复的悲剧,和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风声渐歇,赛马场重归寂静。只有那些蓝色的矢车菊仍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像无数未眠的亡魂,注视着这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奥尔菲斯转身离去,背影融入了深沉的夜色。在他的口袋里,另一个相同的药剂瓶隐隐发着蓝光。

  他知道,这场探寻才刚刚开始。而下一个服药的,会是他自己,还是他刚刚在幻觉中看见的那个“自己”?

  赛马场不会给出答案,它只是沉默地见证着,一如它见证过玛丽夫人的悲剧,也必将见证后来者的沉沦。

  矢车菊依然在风中摇曳,诉说着那些关于遇见与错过的故事。

  而记忆的余烬,终将再次燃起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