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月亮日前一夜-《Furry:错误序列》

  月亮日的前一夜。

  兰利卡罗被一股带着硫磺味的湿雾笼罩着。

  城里的灯光在雾里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整个城市像是做了一个沉闷的梦。

  但在第九街区,塞拉菲娜·晨星的顶层公寓里,却安静的能听见灰尘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窗帘都拉得很严实,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光和声音。

  只有书桌上一盏调到最暗的煤气灯,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照着房间中间那片又乱又有序的景象。

  地板上,用银色墨水画的巨大仪式法阵已经完成。

  每个符号、每条线都画得很精确。

  银色的墨迹在暗处流淌着冷光,像是月光一样。

  法阵中间,那件用银线和月光石缝的长裙,平整的铺在天鹅绒地毯上。

  它不像一件衣服,更像一件准备好的漂亮祭品,每个褶皱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塞拉菲娜就坐在这件长裙旁边。

  她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色丝质睡袍。

  她没化妆,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

  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像一尊雕像。

  她的四个头颅,却在进行着一场没有声音的激烈争论。

  左肩上,数学家塞巴斯蒂安的头颅闭着眼,嘴唇快速的动着,像一台快要过载的机器,在脑子里做着最后的计算。

  “仪式开始后,灵性潮汐最高峰会在三分十七秒后到。你的脑子会一下子涌进很多信息,大概每秒一千七百万吉比特那么多。我的模型算出来,你在头十秒里疯掉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七点八。”

  “就算你运气好撑过了第一波,你扮演『知识本源』这个行为,会直接让世界规则反过来攻击你。你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会被当成一个错误来修正。身体直接消失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成功晋升,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概率,几乎是零。”

  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在塞拉菲娜的脑子里响着。

  这些话让她害怕,这是求生的本能在尖叫。

  她能感觉到指尖在变冷,心脏在胸口沉重的跳,每一下都像是在倒数生命。

  毁灭。

  这几乎是定局了。

  但右肩上,诗人埃德加的头颅,却仰望着天花板,脸上带着一种像是做梦一样的笑容。

  他喃喃低语,声音充满了蛊惑:

  “啊,你听听那些数字,多么冰冷,又多美的诗!几乎是零的希望,才配得上这最伟大的艺术!”

  “在瞬间变成永恒,用你的命,去点燃神性的火焰。整个兰利卡罗,整个世界,都会看到你变成月光的那一刻。那不是毁灭,塞拉菲娜,那是升华!”

  “你的歌声会变成星星运行的轨迹,变成知识传递的法则。你不再是模仿别人,你会成为美本身!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那股期待的热情,顺着她的血液,冲向大脑。

  她想起了自己无数个完美演出的夜晚。

  掌声雷动,鲜花像雨一样。

  但幕布落下后,只剩下空虚。

  她像一个留声机,精准的复刻着每个音符,却没有自己的灵魂。

  她现在有机会,用自己的命,去唱一首没人听过,也没人敢唱的禁忌之歌。

  代价是生命。

  但回报,是永恒。

  锁骨上方,哲学家的头颅依旧沉默。

  它双目圆睁,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好像在问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当你扮演月亮时,那个‘你’,还是你吗?”

  “当你的意识融入无穷的信息,当你的存在变成了符号的一部分,那个曾经渴望、害怕、会感到空虚的塞拉菲娜·晨星,还存在吗?”

  “是你利用艺术晋升,还是艺术本身,在利用你的生命来表达自己?”

  害怕,兴奋,空虚。

  三种情绪在她身体里疯狂撕扯,让她快要分裂了。

  塞拉菲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里,有仪式材料散发出的奇特香味,那味道像是旧书和星光混在一起。

  她没有压制任何一种情绪。

  她只是平静的感受着,接纳着它们。

  “我当然会害怕。”

  她对自己轻声说。

  “我也很期待。”

  “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等我站在塔顶,向月亮唱出第一个音符时,自然就有答案了。”

  她睁开眼,眼神里的摇摆和挣扎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种疯狂又清醒的平静。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塞拉菲娜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走到那件华丽的演出服前。

  她弯下腰,用近乎朝圣的姿态,轻轻摸着冰冷的银线和温润的月光石。

  这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婚纱。

  她将与死亡和艺术,在今夜成婚。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猛的拉开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城市的夜景,像一幅巨大的、闪着光的星图,铺在她眼前。

  但塞拉菲娜没有看那些灯火。

  她的目光,穿透了昏黄的雾气,望向天空。

  今夜没有月亮。

  但塞拉菲娜知道,祂就在那里。

  『知识本源』。

  她唯一的观众,唯一的评委,也是她马上要扮演的角色。

  塞拉菲娜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的描着空中那轮看不见的月亮。

  她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很美,又混杂着期待、害怕、虔诚与疯狂的笑容。

  她不再去想成功还是失败。

  她把自己看成一件艺术品,今夜的仪式,就是这件艺术品完成的最后一道工序。

  最后是成为不朽的作品,还是化为飞灰,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将完成这个没人做过,也可能没人敢再做的、最大的错误。

  这本身,就是最高的艺术。

  塞拉菲娜回到房间中央,在法阵前安静的坐下。

  她没有再看时间,也没有再做任何准备。

  一切都准备好了。

  她只是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心跳和房间里那座老座钟的节拍,慢慢合在一起。

  滴答。

  滴答。

  时间在流逝。

  公寓里,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刻的安静。

  塞拉菲娜在等着黎明到来。

  那是她生命里最后一个黎明,也是她艺术的第一个,唯一的黎明。

  她像一个等着自己判决的囚犯,也像一个要登基的女王。

  等待着毁灭,也等待着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