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自醉-《虎学:从斑纹到王字》

  “啊,终于要离开了。”

  秦易仰头饮了一口水,随手将竹壶抛向云海,便懒洋洋地躺在飞剑上,任由清风拂面,很快便沉入了有酒香氤氲的梦境。

  刘苏与彦祖并肩而立,望着那座相伴十余日的小竹亭。竹影婆娑间,二人眼中似有星河流转。仿佛还能看见他们在此悟道修行的身影,而今要离去,心中不免泛起几丝涟漪。

  长歌此刻意气风发,方才在渡口比试中大胜了丰防。此间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张书澈身后。

  张书澈嘴角含笑,袖袍轻挥,五柄流光溢彩的飞剑应势聚现。

  长歌信手接过一柄飞剑,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稳稳立于剑上。

  初时还略显谨慎,待数息过后,但见他负手而立,衣角迎风飞扬,端的是少年意气,风华正茂。

  伯光却未急着取剑,只是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他闭目梳理这一路修行所得。直至将诸般感悟尽数沉淀,方才睁眼起身,与老四并肩练习御剑。

  十数日的清修生活,早让这群玉食的翘楚们馋虫大动。甫一入城,便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楼而去。

  赶到时,那朱漆大门尚半掩着,酒楼的幌子才刚挂上,跑堂的伙计正懒洋洋地洒扫庭除。

  听闻这群黝黑的少年郎要包下整座酒楼,小二惊得扫帚都落了地。

  掌柜的却似嗅着腥味的猫儿,提着衣摆一溜小跑迎了出来。

  “东家!”小二急得直搓手:“那些订了席面的老主顾……”

  待最后一位学子跨过门槛,掌柜脸上的谄笑瞬间冻住。他一把揪住小二的发髻,压着嗓子道:“蠢材!没长眼睛吗?这些公子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拇指往厅内狠狠一戳:“看见那位穿墨蓝长衫的没有?那可是咱们乡的新科魁首!”

  说着重重拍了下小二的脑袋:“现在明白了?”随即转身时已换上一副谄媚嘴脸,弓着腰追了进去。

  小二揉着生疼的后脑勺,高声应道:“小的明白!”待掌柜走远,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恶毒的诅咒,把掌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宴席持续到华灯初上。

  最绝的是那个从早晨就嚷着“要醉”的老二,临走又顺了两瓶酒,说是路上“润润嗓子”。

  彦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二哥。用他自己的话说:“能喝的人多半酒品差。”偏生秦老二是个例外——既贪杯又不闹腾,实在难得。

  更奇的是,席间千杯不醉的人,回旅馆后沾到床倒头便眠,活像个突然断电的机器人。

  夜半,苏长歌被尿意憋醒,揉着惺忪睡眼起身。

  经过套房客厅时,忽见屏风外一道人影晃过,他只当是睡眼昏花。

  待回到卧室,却发现地上少了一双鞋,这才清醒了四五分——老二不见了。

  苏长歌猛然想起方才阳台似有异动,前往查看。果见秦易衣冠齐整地凭栏而立。

  夜风沁凉,苏长歌深吸一口气驱散残睡,默然站到秦易身侧。

  两人共望中天明月,四下只闻更漏声声。

  约莫半盏茶工夫,苏长歌渐觉异样——素来知机的秦易竟始终缄默不语。

  侧目望去,但见月华如霜,将秦易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清冷。那微蹙的剑眉下,一双眸子映着月光,却比月色更显寂寥。

  苏长歌心头蓦地一动。

  往日里谈笑风生的秦家二郎,此刻竟透着几分“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的孤清。

  “老二……”苏长歌轻叹,将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我知你定是在想千里外的家人了”。

  月光如水,却迟迟未等到秦易的回应。

  一朵浮云悄然掠过,遮住了皎洁的月华,借着这片刻的昏暗,长歌才惊觉白日里酩酊大醉的老二,此刻竟目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态。

  这份深不可测的酒力,令他暗自心惊。

  长歌素来不屑强作知音,见老二似乎更享受独处的孤寂,便欲转身离去。

  就在衣袂轻扬的刹那,秦易清朗的声音忽然划破夜的寂寞:“你说,那轮皓月之上,可有人烟?”

  这没来由的问话,倒像是红楼暖阁里,与半醉佳人调笑的闲语。

  长歌不由失笑,这般玄妙的话题,合该让彦祖来应对才是:“自然有的。广寒宫阙琼楼玉宇,嫦娥仙子绝世独立,更有玉兔捣药,桂影婆娑。”

  话音未落,自己先被这急就章的敷衍之词逗得莞尔。

  话罢,空气骤然凝滞。

  苏长歌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莫非这答案未能让老二满意?正暗自思忖间——

  对方忽又开口:“哼,本剑仙看中的封地,凡物也敢染指?”言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君俯瞰凡尘。

  苏长歌愈发困惑,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莫非真是自己见识浅薄,参不透其中奥妙?

  正待细想,却见秦易突然手指苍穹,一声暴喝:“呔!妖怪,安敢犯我疆域!”声若雷霆炸响。

  苏长歌顺着那青白手指望去,但见一团形似天狗的黑云正贪婪地吞噬着皎皎明月。长歌心头微动,隐约猜到了秦易举止反常的缘由,却又不敢确定。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老二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彻底明白了真相,当即转身疾步回房唤人。

  只见秦易翻身跃上栏杆,朗声道:“妖孽休走!待本座御剑降魔!”

  夜色下,他那站立栏杆的身影竟真有几分剑仙临世的气度。

  长歌燃起一盏昏黄的灯。

  他本想高声叫嚷,又怕惊扰了隔壁房间的人,只得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

  从刘苏开始,他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啪啪啪”三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刘苏猛地惊醒,身体如弹簧般绷直,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眼中迸射出凌厉的凶光,宛如发现猎物的苍鹰,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伯光却只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干嘛啊……”显然睡意远胜过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