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瑞气盈门宴-《虎学:从斑纹到王字》

  至于苏长歌与丰防有隙的第二个原因。

  乃是长歌上学时初见丰防,见他穿着新裁的绸衫立在檐下,袖口金线绣的丰氏家纹映着夕阳,倒比西天火烧云还刺眼些。

  次日散学,长歌带人围了丰防,揪着那绣金线的后领拖进巷尾。

  他抄起事先准备好的,还冒着热气的杂烩,毫不犹豫地朝丰防脸上盖去,菜叶和汤汁顿时糊了满脸。

  长歌那梗在喉头的刺,方随着他压抑的呜咽一道,消融在炊烟袅袅的暮色里。

  原来所谓世族恩怨,有时不过是一碗残羹的温度。

  今日之行,让刘苏知晓了,原来这看似风雅的宴会,实则是各大家族暗中较量的舞台,尽是权势的博弈。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苏长歌与丰防那段为人津津乐道的恩怨纠葛,竟全是苏长歌一人的独角戏。

  丰家地界。朱门高墙占地广阔,规制气派与苏府不相上下。

  正待细看时,忽闻一阵急促马蹄声破空而来。

  “苏长歌!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丰家撒野?”人未至声先到,那嗓音里透着十足的骄横。

  转眼间,六七个锦衣少年纵马而至,将表兄弟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丰防高踞马上,蟒纹马鞭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今日段良不在,我倒要看看你们主仆二人如何脱身!”

  刘苏也不气恼,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二十三表演。

  苏长歌轻夹马腹,那匹乌云便向前踱了几步。

  他自绣金锦囊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封洒金请柬,在指间懒散地转了个圈:“若非老祖宗严令,当我稀罕踏足你们丰家?”

  尾音未落,手腕忽地一振,那请柬便挟着破空之声疾射而出,直取丰防面门。

  丰防瞳孔骤缩,右手如鹰隼掠食般凌空拦截一把抓住飞柬。阴鸷的目光似淬了毒的刀刃,恨不得在苏长歌身上剜出几个血窟窿。

  待瞥见封皮上“丰老亲启”四个鎏金小篆,握缰的左手猛地一紧,胯下青骢马吃痛扬起前蹄,险些将他掀下鞍去。

  他急挽缰绳稳住身形,将褶皱的请帖在鞍鞯上展平,苍白的指节几乎要戳破绢纸。

  胆敢如此称呼自家先祖的,想必唯有苏氏那位老祖了!

  丰防喉结剧烈滚动,强压下翻涌的怒气,马鞭“啪”地炸开气浪,鞭梢直指对方眉心:“且容你猖狂几日,问剑大典上——”

  狠话戛然而止,他猛地扯转马头:“回府”……

  及至六月十八吉时,苏府朱漆正门九重洞开,似巨龙吐息。百尺红绸自飞檐垂落,如霞瀑倾泻;石雕口中硝烟喷薄,震天铳响惊碎满檐铜铃。

  外院设流水席,蜿蜒三里,邻里携幼扶老而至。

  中庭月洞门前,百张酸枝木八仙桌列如军阵,剑城显贵们执象牙箸的手悬在半空,眼波却追着戏台上翩跹的水袖。

  内院云纹照壁之后,秘色瓷在沉香木案上泛着雨过天青的釉色。苏家五位锦袍老爷玄衣上的暗金云纹随步履流动,执壶时袖间暗香浮动。

  而那恍若隔世的老祖私院,二十来张紫檀云纹席空悬大半。

  九霄之上清越剑鸣破空,流云如浪分卷处,一玄袍老者负手立于三尺青锋。但见其面若秋霜染赤,三缕银须垂落如瀑——正是丰家老祖。

  “一别经年,丰兄风采更胜往昔。”虚空忽起涟漪,邓家老祖踏剑而至。虽同是中年样貌,却面若冠玉。

  丰老祖双眸未睁:“自收得金帖来,老夫便再未安枕。”

  “何须挂怀?”邓老祖并指轻点,霎时云海翻涌如沸:“是真是伪,试后自有分晓。”

  闻言,丰老祖广袖骤扬,百丈云气凝作狰狞虎首:“说得轻巧,不若……”

  惊觉身侧空荡,那抹白衫已化作天边流光。唯有余音穿透层云:“今日便让邓某为丰兄解此烦忧——”

  苏家主院内,几位先至的三品半神正把酒言欢,忽而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动作皆是一滞。不过瞬息之间,便又恢复如常,继续推杯换盏,仿佛方才的异样从未发生。

  与此同时,刘苏曾造访过两次的苏家老祖居所内,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先前隐匿于云端的那位邓家老祖。

  苏家老祖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轻叩扶手,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怎么,还要过过招?”

  邓老眼中战意微闪:“既然来了,不切磋一番,岂不失礼?”

  话音未落,两股磅礴气息骤然爆发。屋内霎时间风云变色,青白二气如龙蛇纠缠,相互撕咬吞噬,却又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桌椅陈设在这等威压下竟纹丝不动,显是二人将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

  须臾,邓老率先收势,拱手笑道:“今日毕竟是你的好日子。”

  语毕,人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转瞬便出现在外院宴席之间,与丰老比邻而坐。

  原处唯余一物悬浮——那是一座通体湛蓝的玲珑小鼎,在虚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苏老袖袍轻拂,那小鼎便乖巧地落入掌中。

  此物是邓家老祖珍藏的沧溟鼎,乃当年战场之上自秦国大能手中夺得的异宝。

  是夜,受邀的三品半神尽数到场。众人论道谈玄,直至夜半方才尽兴而散。

  翌日,苏家老祖召集全族议事。

  刘苏与苏长歌这对表兄弟便随舅父苏万钧前往。

  踏入厅门,但见七把交椅呈雁翅排开,厅内空寂无人。

  苏万钧径自落座于首排左位,二子则侍立其后,目光不时投向门外。

  每当有人入内,苏长歌便压低声音为表兄指点:“瞧,这几位中为首的两位,与舅父同辈,皆已臻至剑豪之境。后面那些年轻子弟,倒是与我等平辈。”

  刘苏凝神细听,微微颔首。

  二十三郎提点道:“大爷们来了”。

  先到者乃十三爷。尊者须发皆灰,怀中小儿酣眠正浓,稚子手握胡须犹不自觉。

  苏三爷紧随其后。这人生得一副好皮相,虽已届中年,却自有一派儒雅气度。身后跟着后辈,最年长的竟已两鬓如霜,父子走在一处,倒像是兄弟一般……

  “表哥快看!”长歌忽然攥住刘苏的衣袖。抬眼望去,只见门扉处已悄然立着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