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乡村夜话-《半夜起床别开灯》

  蝉鸣如织,似要将这闷热的暑气撕开一个口子。

  在这个被夜色笼罩的小村,村口那棵老槐树宛如一位沉默的见证者,静静地俯瞰着树下聚集的三四十号人。

  月光如银,洒在石板路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佛是上天随意洒落的棋局。我蹲在奶奶的竹编蒲团旁,百无聊赖地数着月光在石板路上跳格子,耳边充斥着老人们此起彼伏的谈笑声。

  不知怎的,话题陡然一转,拐到了二十年前喝农药自尽的春生身上。

  瘸腿张头也不抬,专注地往烟袋锅里塞着艾草,那动作娴熟而又带着几分落寞。

  “那孩子死得惨呐。”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一丝叹息。

  “听说他娘寻短见那天,井里捞上来的人泡得跟发馒头似的。”他的话语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众人的心间,让原本喧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竹篾席子突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吹动。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春生妈佝偻着背,正缓缓地朝这边挪来。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手里还攥着半截烧焦的纸钱,那纸钱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化为灰烬。

  奶奶原本正和旁人交谈,此刻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藏青色的布衫后背迅速洇出深色的汗渍,像是一幅肆意渲染的水墨画。

  我心疼地伸手要扶,却被她枯树皮似的手掌用力拍开,那粗糙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心中一凛。

  月光恰好掠过春生妈浑浊的眼珠,我分明看见她嘴角微微抽搐着,像是在极力挤出一个笑,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后半夜,凉风悄然袭来,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大地,带走了白日里残留的暑气。

  奶奶不知为何,执意要回西屋去睡。我无奈地抱着凉席,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像是一个诡异的皮影,在地上跳跃着。

  当我们经过村小学的围墙时,奶奶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轻呼出声。

  “小满,你记不记得...”她的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声音颤抖得厉害,白发在夜风里肆意飞舞,乱成一团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摆弄。

  我正要张嘴回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穿白汗衫的背影。

  那人静静地背对着我们,站在不远处的井台边,脖颈弯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奶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突然用力把我推进路旁的草垛堆里,自己则哆嗦着往家跑去,那慌乱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无助。

  我惊恐地扒着草叶的缝隙望去,只见那人正缓缓转头。

  月光从他耳后照过来,整张脸像是蒙了一层雾,模糊不清,唯有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那笑容仿佛能穿透黑暗,直直地刺入我的心底,让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鸡叫头遍时,天色依旧漆黑如墨,整个村子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奶奶瘫坐在门槛上,她的发梢结着一层白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她的膝盖肿得像发酵的面团,高高隆起,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肿胀。

  我心疼不已,赶忙烧了半桶艾草水,端着盆想要给她擦拭,却被她突然打翻在地。

  “别碰!”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像是一只受惊的野兽。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力按在她的膝盖上。

  隔着粗布裤,我都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滚烫异常,而且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走,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她的皮肉之间穿梭。

  我吓得拼命往后缩,却看见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堂屋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说...说井绳该换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炸雷一般在我耳边响起。

  话音未落,院里的老井突然发出“咕咚咕咚”的冒泡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井底挣扎着冒出来。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到里屋,只见供桌上的长明灯闪烁不定,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正踮着脚,往水缸里倒着什么东西。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液体上,泛着幽幽的荧光,像极了春生当年喝剩的农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天还没亮透,黑暗依旧笼罩着整个村子,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幕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村医王瘸子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此时,我正守在奶奶身边,试图给她喂些米汤。

  老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更加脆弱,米汤顺着她的嘴角不断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作孽啊!”王瘸子凑近水洼,沾了点里面的液体放在舌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奶奶死死拽住裤脚。

  我这才看清,她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像是刚从坟堆里刨出来似的,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破晓时分,天色渐渐亮起,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躲在门缝后偷偷望去,只见春生妈披头散发地跪在井台边,怀里抱着一个豁口的陶罐。

  她的眼神呆滞,嘴里念念有词,正把罐子里的液体往井里倒。

  月光下,那液体泛着和昨夜一模一样的幽蓝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让人不寒而栗。

  中元节那天,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给整个村子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阴森的面纱。

  我在灶膛里烧纸钱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符咒,那些符咒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在微微扭动。

  纸张的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股陈旧而又刺鼻的气味。

  三叔公抽着旱烟,慢悠悠地凑过来看。他刚瞥了一眼,烟袋锅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春生他娘请的往生咒。”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烟灰簌簌地落在符纸上。

  “当年她请了七个神婆,硬是把井水镇了七七四十九天。”他的目光扫过西屋紧闭的窗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可那孩子怨气太重,怨气...”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划破这压抑的氛围。

  我惊恐地转头看去,只见春生妈歪在藤椅上,脖子扭成了麻花状,正对着虚空比划着什么。

  她的脚边散落着沾满泥浆的麻绳,绳结打得和井台上的一模一样,仿佛是一种神秘的暗号,暗示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奶奶下葬那天,天空仿佛也在为她默哀,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如注,将纸钱冲得满天飞,仿佛是一群迷失的灵魂在雨中飘荡。

  我孤零零地蹲在坟茔旁烧纸,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心中只有无尽的悲痛和恐惧。

  突然,我听见井台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在雨声中若隐若现,却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我的心。

  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春生妈正佝偻着背,缓缓地往井里填土。

  她的动作机械而又迟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她脚上那双褪色的千层底布鞋,分明是奶奶生前最宝贝的那双,此刻穿在她的脚上,却显得如此诡异。

  暴雨中,我看见井水泛起诡异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底伸出,像是溺水者在拼命挣扎求救,它们攥着半截发黑的麻绳,在水中挥舞着。

  春生妈突然转头冲我笑,她溃烂的眼眶里爬出蛆虫,嘴里念叨着:“该换新绳了...”那声音在风雨中回荡,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让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之中。

  三年后的清明夜,月光惨淡,洒在新迁的坟茔上,给这片寂静的墓地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我独自一人在坟茔旁烧纸,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火苗突然蹿起老高,映出一个穿白汗衫的背影。

  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我看清了他脖颈处那道新鲜的勒痕,像是被绳索紧紧勒过留下的印记。

  他手里攥着半截豁口的陶罐,眼神空洞而又诡异。

  “谢谢。”他咧开嘴,露出焦黑的牙齿,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现在井绳是新的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底下传来。

  夜风卷着纸灰扑在我脸上,烫得生疼,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

  我转身想要逃跑,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别着一个熟悉的物件——正是奶奶从不离身的黄铜顶针。

  那顶针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那扇恐惧的大门。

  次年开春,村里来了个穿白褂子的陌生人。

  他的出现,仿佛给这个平静的小村带来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在井台边转悠了半晌,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恐惧。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抡起铁镐就要砸井栏。

  老人们见状,纷纷上前死死拦住他。

  他指着井水,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你们没看见水里有东西在游吗?”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尖锐而凄惨,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求救。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女人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让人毛骨悚然。

  整个村子仿佛被一层恐惧的阴霾所笼罩,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这口井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将会给村子带来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