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鸣青云-《血影江湖录》

  客房窗内透出的灯火,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沈墨因激战而疲惫的神经。所有关于残月腰牌的思绪被强行压下,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清音出事了!

  他再顾不得隐匿行踪,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客栈,几乎是撞开了房门。

  预想中的狼藉景象并未出现。房间内,油灯安稳地燃着,晕开一圈温暖的光域。林清音安然坐在桌旁,正低头斟茶,听到破门之声,她受惊般抬起头,待看清是沈墨,眼中担忧瞬间化为如释重负的欣喜。

  然而,房间内并非只有她一人。

  在靠近窗边的阴影里,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剑宗弟子,凌霄。他闻声转过身,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对着破门而入、气息未平、眼神凌厉如刀的沈墨拱了拱手:“沈兄,冒昧打扰,还望海涵。凌某见二位房中灯火未熄,又听闻今日积善堂之事,心系二位安危,故此前来看望,绝无恶意。”

  沈墨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目光如冰锥般钉在凌霄身上,右手依旧按在腰间软剑隐匿之处。他扫过林清音,见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恙,心中稍安,但警惕不减反增。凌霄的出现,太过巧合,而且,他是如何“听闻”积善堂之事的?锦衣卫封锁的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

  “凌少侠消息倒是灵通。”沈墨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凌霄似乎并未在意沈墨的敌意,坦然一笑:“青云剑宗在金陵经营多年,若连这点风吹草动都浑然不觉,那才是失职。”他目光扫过沈墨因匆忙赶回而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衣袖上新增的破损与隐隐血痕,以及那被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事(古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点破。

  “今日之事,凶险异常。幽冥殿爪牙竟能潜入胡员外家设局,可见其猖獗。”凌霄语气转为凝重,“沈兄与林姑娘初来乍到,便连番遭遇险情,凌某既为东道,又钦佩二位为人,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他踱步上前,目光真诚地看向沈墨,尤其是他固定在胸前的左臂:“沈兄左臂之伤,看似寻常刀剑所致,但观你气色,内里经络受损颇重,非寻常金疮药可愈。我青云剑宗虽以剑法立世,但对调理经脉、固本培元亦有所长。门中‘紫蕴丹参丸’对此类伤势颇有奇效。若沈兄不弃,可随我前往城西别院小住,一来避开风头,二来也可请门中长老为沈兄诊治。”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达了关切,又提供了实质性的帮助。青云剑宗名门正派,声誉卓着,其别院无疑是目前金陵城内最安全的去处之一。

  林清音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希冀的光芒。她最挂心的便是沈墨的伤势,若能得青云剑宗这等大派医治,自然是再好不过。她不由看向沈墨,等待他的决定。

  沈墨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凌霄的提议极具诱惑力,但他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青云剑宗为何对他这个来历不明、且明显麻烦缠身的人如此热心?仅仅是因为“钦佩为人”和“东道之谊”?

  他沉默着,目光与凌霄坦然的目光对视,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算计。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时刻,客栈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

  “搜!给老子一间间地搜!肯定就躲在这里!”

  “漕帮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漕帮!他们竟然敢在夜里公然搜查客栈,显然是得到了某种默许,或者,是狗急跳墙了!

  沈墨眼神一厉,凌霄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砰!砰!砰!”粗暴的敲门声在走廊响起,迅速逼近他们的房间。

  “里面的!开门!漕帮缉拿要犯!”

  林清音脸色微白,下意识地靠近沈墨。沈墨将她护在身后,右手已握住了软剑剑柄,左臂的剧痛被他强行忽略,周身煞气开始弥漫。

  就在门外壮汉即将破门而入的刹那——

  “锵啷!”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骤然响起!

  并非沈墨的软剑,而是凌霄背后的长剑已然出鞘三寸!仅仅是这三寸剑身露出,一股堂皇正大、凛然不可侵犯的剑意便充盈了整个房间,将那门外的污浊之气瞬间驱散!冰冷的剑光映照着凌霄平静却隐含威严的面容。

  “门外何人喧哗?”凌霄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精纯的内力,清晰地穿透门板,“青云剑宗凌霄在此,谁敢造次?”

  门外瞬间死寂。

  片刻后,一个带着惊惶和谄媚的声音响起:“原……原来是凌少侠!小的们不知凌少侠在此,惊扰了尊驾,罪该万死!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退去,比来时更快。

  凌霄手腕微动,长剑无声归鞘,那迫人的剑意也随之消散。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对沈墨二人淡然道:“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然不同。

  沈墨深深地看着凌霄。方才那一声剑鸣,以及瞬间逼退漕帮众人的威势,绝非普通弟子所能拥有。这位青云剑宗的年轻翘楚,实力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而他出手解围,是顺势而为,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展示肌肉?

  “凌少侠,多谢。”沈墨缓缓松开剑柄,开口道谢,但语气中的疏离并未减少。

  “举手之劳。”凌霄摆摆手,再次看向沈墨,目光灼灼,“沈兄,眼下情形你也看到了。漕帮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小卒,暗处的幽冥殿,乃至其他势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客栈绝非久留之地。我青云别院虽不敢说固若金汤,但护得二位周全的自信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剑客的直率:“况且,凌某观沈兄,绝非常人。你身上这伤,这剑意……埋没于这般无休止的追杀躲藏之中,岂不可惜?青云剑宗求才若渴,亦敬重真正的英豪。即便沈兄不愿入我宗门,作为朋友,提供一处安身之所,共御外敌,亦是应有之义。”

  这番话,几乎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摆在了台面上,也将选择权交还给了沈墨。

  林清音轻轻拉了一下沈墨的衣袖,低声道:“沈大哥……”她的意思不言而喻。相较于来历不明、心思难测的陆惊澜和锦衣卫,青云剑宗至少是名声在外的正道领袖,似乎是目前更可靠的选择。

  沈墨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废弃祠堂中那枚残月腰牌,闪过陆惊澜深不可测的眼神,闪过幽冥殿层出不穷的杀招……他知道,单凭自己如今的状态,带着林清音在这金陵城中,确实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已然恢复沉静,看向凌霄:“如此,便叨扰凌少侠了。”

  凌霄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沈兄客气!请随我来。”

  三人迅速收拾了简单的行装,趁着夜色,在凌霄的引领下,离开了这间多事之秋的悦来居。

  然而,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个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缓缓显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他低头,看着手中一枚与沈墨怀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残月腰牌,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金属腰牌捏变形。

  “青云剑宗……哼,倒是会找靠山。”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去往青云别院的路,似乎也并非一片坦途。这看似稳妥的庇护所,又将迎来怎样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