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如放手-《血影江湖录》

  “轰隆隆——!”

  巨大的岩石从穹顶剥落,砸进下方汹涌旋转的水涡,激起冲天水柱。整个湖底迷宫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分崩离析。八条青铜锁链相继崩断,坠入深渊,那幽水玄蛟在狂暴的水流中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便被坍塌的巨石与混乱的暗流吞没。通道在身后不断塌陷,死亡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沈墨紧紧牵着林清音的手,将她半护在怀中,另一手持剑,不断挥开坠落的碎石与激射的水流。惊蛰内力催发到极致,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这天崩地裂的绝境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生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仿佛能撑起这倾覆的天地,只为护住怀中之人。

  林清音被他牢牢护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与宽阔后背带来的安全感,心中所有的惶惑与身世带来的沉重,在这生死一线的逃亡中,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她不再是被动承受保护,而是全力运转内力,感知着前方最安全的路径,偶尔出声指引:“左转,那边结构还算完整!”“小心头顶!”

  两人配合无间,仿佛心意相通,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步伐,都契合无比。在这毁灭的喧嚣中,一种无声的誓言已然缔结。

  萧月如紧随其后,红色身影在崩塌的通道中如同跳跃的火焰,灵动而迅捷。她的短剑划出道道赤芒,将拦路的障碍一一清除。她的目光偶尔掠过前方那对紧密相携、彼此依存的身影,看着沈墨那几乎将林清音完全纳入羽翼下的守护姿态,看着林清音全心信任、与之并肩而行的默契,明艳的脸上,那惯有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如同月下湖雾般的落寞与释然。

  她看得出,那两人之间,已再无她可以介入的缝隙。

  三人沿着来路亡命奔逃,凭借着记忆与林清音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塌方。终于,前方出现了那扇巨大的、已然半塌的石门,门外是幽暗的潭水,那是通往外界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石门附近,因迷宫核心的崩溃,此处的水流变得异常狂暴混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下漩涡,吸力惊人,而且无数崩落的巨石堵塞了大部分通道,只留下几条极其狭窄、随时可能被彻底封死的缝隙。

  “出口就在前面,但水路被封死了大半!”萧月如急促地说道,气息因之前的奔逃与动用禁法而有些紊乱。

  沈墨目光锐利,迅速扫视着环境,沉声道:“必须强行开辟一条路!我以剑气开路,你们紧随其后!”他松开林清音的手,示意她退后一些,软剑之上,淡金色的惊蛰内力再次凝聚,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准备不惜代价,施展最强一击,轰开堵塞的通道。

  “等等!”林清音忽然拉住他的手臂,目光清澈而坚定,“让我来试试。这水流虽狂暴,但其本质仍是水,或许……我能安抚它。”

  不等沈墨反对,她已上前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优美的手印,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周围水灵的沟通之中。她体内那源自血脉、又经圣心莲强化的先天水灵之力,如同温润的月华,缓缓扩散开来。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霸道的驱散。她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安抚,渗透进狂暴的水流。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咆哮肆虐的漩涡,速度竟真的开始减缓,堵塞通道的水流也变得温顺了一些,虽然无法完全平息,但已然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可供通行的狭窄水路!

  “快!我撑不了多久!”林清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种大范围的安抚,对她消耗极大。

  沈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揽住她的腰,低喝一声:“走!”

  三人如同三道利箭,射入那被临时安抚的水路之中。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石门,重回那岛心深潭的刹那,异变再生!

  一块巨大的、原本卡在石门上方岩壁中的巨石,因迷宫彻底崩塌的震动,终于失去了支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最后方的萧月如当头砸落!而此刻,萧月如因之前施展禁法内力不济,身形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眼看已无法完全避开!

  “月如!”沈墨察觉到身后的危机,猛地回头,看到那惊险一幕,瞳孔骤缩!他几乎本能地想要回身救援,但他怀中还护着内力耗损过巨、行动迟缓的林清音!

  电光火石之间,萧月如看到了沈墨回头时那瞬间的焦急与挣扎,也看到了他怀中林清音苍白的脸。她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带有丝毫的争强好胜或黯然神伤,而是一种洒脱的、如同明月冲破乌云般的清朗。

  “不必管我!”她清叱一声,非但没有试图向前躲避,反而双足在身后一块坠落的石头上猛地一蹬,将最后的内力灌注于这一蹬之中,整个人如同红色的流星,不是向前,而是向着侧下方那相对安全、但并非出口的一处坍塌形成的石台坠去!她选择了将自己置于险地,为沈墨和林清音让开了最后的生路,也避免了沈墨陷入回身救援可能导致三人皆困的绝境!

  “轰!!!”

  巨石擦着她的衣角轰然砸落,激起的巨大水浪几乎将沈墨和林清音冲出通道。

  沈墨借着水浪之力,紧紧抱住林清音,猛地向上冲去!

  “噗——!”

  两人终于冲破了水面的束缚,重新回到了龙睛岛那岛心深潭之上!阳光刺眼,空气清新,仿佛重生。

  沈墨抱着林清音跃上潭边,立刻回头望向那仍在不断塌陷、发出沉闷轰鸣的潭底。水面浑浊,漩涡依旧,却再也看不到那道明艳的红色身影。

  林清音倚在他怀中,看着那恢复死寂的潭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明白,方才若非萧月如那决绝的一让,他们未必能如此顺利脱身。

  就在这时,下方浑浊的水面再次翻涌,一道红色身影有些狼狈地破水而出,正是萧月如!她显然也找到了另一条生路,只是气息更加萎靡,衣衫有多处破损,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落在潭边,与沈墨、林清音隔着数步距离相望。

  短暂的沉默后,萧月如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在沈墨和林清音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沈墨那依旧带着担忧和一丝歉然的脸上,她忽然洒脱一笑,那笑容明媚依旧,却再无半分执念。

  “沈墨,林清音,”她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清晰无比,“看来,这洞庭湖的风月,终究与我这轮‘明月’无缘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郑重而疏离,恢复了明月教圣女应有的威仪:“你们的目的已达,社稷图的线索既已到手,便速离洞庭吧。此地风波将起,非你等久留之地。他日塞外若再相逢,是敌是友,再论不迟。”

  说完,她不再看二人,转身,红衣在湖风中猎猎作响,步履虽有些蹒跚,背影却挺得笔直,向着岛外走去,再无回头。

  沈墨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清音,将她拥得更紧。

  林清音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在孤岛上拉长。洞庭之局,至此,算是暂告一段落。然而,那枚指向塞外的星图宝盒,那牵扯着林清音身世的“冥”字令牌,以及萧月如临别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