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院风起-《血影江湖录》

  青云别院坐落于金陵城西,毗邻清凉山,虽名为别院,却占地颇广,白墙黛瓦,飞檐翘角,于闹市中取静,自有一番清雅气度。踏入朱漆大门,仿佛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杀机。庭院内古木参天,奇石罗列,回廊曲折通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草木清气,令人心神为之一静。

  凌霄亲自将二人引至一处名为“听竹轩”的独立小院。小院清幽,窗外修竹成林,风过处飒飒作响,室内陈设简洁雅致,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二位暂且在此安顿,一应饮食用度,自有下人打理,不必客气。”凌霄态度依旧温和,“沈兄的伤势,我稍后便去禀明执掌丹药房的云逸师叔,请他老人家过来看看。”

  “有劳凌少侠。”林清音由衷感谢。这一路行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弛,对青云剑宗与凌霄的观感更佳。

  沈墨亦拱手致谢,但目光依旧锐利,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小院的环境。这里看似宁静,但暗处的岗哨、巡逻弟子经过时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都显示出此地戒备之森严。这固然安全,却也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青云剑宗的视线之内。

  凌霄安排妥当,便先行离去。

  听竹轩内只剩下沈墨与林清音二人。多日来的逃亡与惊悸,此刻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林清音放下药箱,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沈墨面前,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沈大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昨夜激战,加上清晨奔波,她担心沈墨左臂的伤势恶化。

  沈墨本想拒绝,但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份纯粹的担忧,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地坐下,任由林清音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臂上已被血渍浸染的绷带。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深可见骨,边缘因反复撕裂而显得有些发白,微微肿胀。林清音的呼吸一滞,鼻尖泛酸,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伤口周围的皮肤,检查有无化脓的迹象。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沈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与小心翼翼,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种陌生的、被珍视的感觉,如同细小的暖流,悄然浸润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湖。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只是放在膝上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还好没有化脓,但必须重新上药,好好静养,绝不能再用力了。”林清音语气严肃,像是叮嘱不听话的孩子。她熟练地清理伤口,敷上自己调配的、效果更好的金疮药,再用干净的绷带重新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沈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窗外的竹影投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光斑跳跃,为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这一刻,没有江湖恩怨,没有血雨腥风,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静谧得让人心头发烫。

  午后,凌霄果然请来了那位云逸师叔。云逸道长年约六旬,鹤发童颜,目光清亮,一身青色道袍纤尘不染,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他为沈墨仔细诊脉,又查看了伤口,抚须沉吟片刻。

  “沈公子此伤,外力所致虽是主因,但更麻烦的是伤及了手少阳三焦经的根本。”云逸道长语气平和,“经络郁结,气血不畅,若不能疏通,这只手臂日后即便伤口愈合,也难免僵硬乏力,于武道一途,恐难恢复旧观。”

  林清音闻言,脸色微变,紧张地看向云逸道长:“道长,可有救治之法?”

  “幸而伤时尚短,未至不可挽回之地。”云逸道长微微一笑,取出一只白玉瓶,“此乃‘紫蕴丹参丸’,每日一粒,以晨露送服,可活血化瘀,温养经脉。再辅以金针渡穴之术,疏导郁结之气,或可痊愈。只是这金针之术,需连续七日,每日行针一次,期间切忌妄动真气,尤忌与人动手。”

  沈墨接过药瓶,入手温润,知道此物珍贵,沉声道:“多谢道长。”

  “分内之事。”云逸道长摆摆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墨周身,尤其是在他空荡荡的腰间和那沉稳的气度上停留一瞬,意味深长地道,“沈公子根基深厚,非常人啊。好生静养,莫要辜负了这身资质。”说罢,便由凌霄陪着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日,沈墨遵照医嘱,每日服药,由林清音协助云逸道长行针。伤势果然大有起色,左臂那顽固的刺痛与麻木感逐渐减轻,气血运转也顺畅了许多。林清音见他好转,眉宇间的忧色才渐渐化开,笑容也多了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黄昏,沈墨正在院中慢慢活动筋骨,适应左臂逐渐恢复的感觉,林清音在一旁石桌上翻阅医书。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年轻弟子的议论声。

  “听说听竹轩住了个外人,连凌霄师兄都敬如上宾?”

  “可不是,还是个带伤的,云逸师叔亲自诊治呢!”

  “哼,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别是招来了什么麻烦才好……”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试试他的斤两!”

  话音未落,三个身着青云剑宗弟子服的年轻人便大大咧咧地闯进了听竹轩的小院。为首一人,身材高壮,面色倨傲,目光直接落在沈墨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喂!你就是那个沈墨?听说你剑法不错,养伤多无趣,陪我们师兄弟过过招如何?”高壮弟子咧嘴笑道,手已按上了剑柄。

  林清音立刻站起身,面露不悦:“几位,沈大哥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还请离开。”

  那弟子却浑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只是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姑娘何必紧张?莫非是瞧不起我们青云剑宗的剑法?”

  沈墨眼神微冷。他知道,这并非简单的弟子好奇,更像是一种试探。是凌霄的授意?还是宗门内其他人的意思?他若退缩,恐怕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轻视;若动手,则违背医嘱,可能前功尽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名弟子,最后定格在那高壮弟子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尚未完全康复的左手背到了身后,然后抬起了右臂,并指如剑,指向对方。

  意思很明显:我只用一只手。

  那高壮弟子被沈墨这无声的蔑视激怒了,低吼一声:“狂妄!”长剑“锃”地出鞘,一招“青云直上”,剑光潋滟,直刺沈墨面门!另外两名弟子也同时拔剑,从侧翼攻来,剑势凌厉,竟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林清音惊呼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三方来袭的剑光,沈墨身形不动如山!直到剑尖及体的前一瞬,他才动了!右脚看似随意地向后滑出半步,身体如同风中弱柳般微微一摆,高壮弟子那志在必得的一剑便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同时,他并指的右手如同穿花蝴蝶,后发先至,指尖凝聚着凝练的内力,精准无比地连续点出!

  “叮!叮!”

  两声轻响,如同玉磬交鸣!他竟以肉指,硬生生点在了另外两名弟子袭来的剑脊之上!

  那两名弟子只觉得一股诡异阴柔的劲力顺着剑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长剑几乎脱手,骇然失色,攻势顿止!

  而此刻,高壮弟子一剑落空,正欲变招,沈墨那并指的右手已如鬼魅般探入他因发力而露出的胸前空门,指尖在他胸前“膻中穴”上轻轻一触,随即收回。

  高壮弟子浑身剧震,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若非对方手下留情,指尖内力一吐,他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沈墨收回手指,依旧只用了右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衣角的尘埃。他目光淡然地看着三名呆若木鸡的青云弟子:“还要切磋吗?”

  三名弟子面如土色,再不敢有半分嚣张,慌忙收剑,灰溜溜地退出了小院,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院中恢复了平静,只有竹叶沙沙作响。

  林清音快步走到沈墨身边,急切地检查他的左臂:“你没事吧?有没有牵动伤口?”

  “无妨。”沈墨微微摇头,目光却投向小院月亮门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凌霄的身影悄然出现,正静静地望着这边。

  他刚才,一直在看着。

  凌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赞许还是不悦。他与沈墨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沈墨眉头微蹙。凌霄的沉默,比那些弟子的挑衅更让他觉得莫测高深。

  这青云别院,也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方才他被迫展露的武功路数,是否已经被凌霄看出了什么?这场看似偶然的挑衅,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夜色,渐渐笼罩了听竹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