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净云庵的香火与北境的迷雾-《朕的摸鱼哲学》

  程无双生死不明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胸口。那一瞬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心脏骤停的声音。程无双不仅仅是他的心腹爱将,更是他在军中最重要的臂膀,是追查北境走私案、乃至对抗安王的关键人物!他的陷落,不仅意味着北境战局可能急转直下,更意味着他针对安王的许多布局,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

  乾清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德发和那名报信的侍卫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与杀意。

  陈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这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与恐慌。他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血红,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消息来源?具体情形?”

  那侍卫连忙禀报:“是程将军麾下亲兵冒死突围送出的血书!程将军为截断一股北漠运粮队,率轻骑深入敌后,不料在鹰嘴峡遭遇数倍于己的伏兵,激战半日,箭尽粮绝,程将军为掩护部下突围,亲自断后,最后……最后被敌军重重围困,失去踪迹……生死……未卜!”

  鹰嘴峡!又是鹰嘴峡!当年先帝也曾在此遇伏!

  巧合?还是同样的剧本再次上演?!

  陈默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简单的军事失误!这背后,必然有内鬼作祟,精准地泄露了程无双的行军路线!而这内鬼,极有可能就是安王埋在北境军中的钉子!

  “传朕旨意!”陈默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北境军务,暂由副将赵擎天全权统辖!给朕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程无双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严密封锁消息,凡有动摇军心、散布谣言者,立斩!”

  “再传令暗卫,动用所有在北境的潜伏力量,全力调查此次伏击真相!朕要知道,是谁泄露了程无双的行军路线!”

  “是!”侍卫领命,踉跄着退下。

  陈默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程无双的陷落,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但他知道,此刻悲痛和愤怒都无济于事,他必须稳住,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御案上,苏玉衡送来的那碟点心上,落在了那张写着孙思邈妻子行踪的纸条上。

  孙思邈……太医署……硝磺……北境旧伤……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串联了起来。程无双的遭遇,与当年先帝的遭遇,何其相似!而孙思邈,这个可能知晓当年内情的老狐狸,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突破口!

  不能再等了!

  “王德发。”

  “老奴在。”

  “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明日一早,去西郊净云庵。”陈默的眼神冰冷而决绝,“‘请’孙太医令的夫人柳氏,入宫‘小住’几日。记住,要‘客气’些,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孙思邈。”

  他要扣下柳氏作为人质,逼孙思邈就范!这是釜底抽薪之计,虽然手段不算光明,但在眼下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已顾不得许多!

  “老奴明白!”王德发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连忙躬身应下。

  次日,西郊净云庵。

  这座庵堂香火不算鼎盛,环境清幽。每月十五,太医令孙思邈的夫人柳氏都会准时前来上香祈福,数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柳氏年约五旬,衣着朴素,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常年礼佛的平和。

  今日,她如常跪在佛前,虔诚诵经。然而,当她上完香,准备离开时,却被两名看似寻常香客、实则眼神锐利的妇人“客气”地请到了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柳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并未失态,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涵养。

  其中一名妇人亮出一块宫内令牌,低声道:“孙夫人不必惊慌,我等奉贵人之命,请夫人入宫小住几日,与孙太医令团聚。”

  入宫?柳氏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不是无知妇人,夫君身为太医令,身处旋涡中心,她早已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突然。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只是默默整理了一下衣襟,平静地道:“容老身……与庵主交代一声。”

  “夫人放心,自有我等代为转达。”

  柳氏被悄然带离了净云庵,送入宫中一处早已准备好的、守卫森严的偏殿“静养”。

  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医署。

  当孙思邈得知夫人被“请”入宫“小住”的消息时,他正在药库里称量药材。他的手猛地一抖,戥子上的药末洒了一桌。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掩饰的惊惶与绝望!

  他踉跄后退,靠在冰冷的药柜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皇帝……终于还是对他下手了!而且一出手,就直指他的命门!他与夫人柳氏少年结发,相濡以沫数十载,感情极深。夫人,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明白,这是皇帝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么开口,要么……后果不堪设想。

  孙思邈枯坐在药库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一边是可能牵连无数、甚至动摇国本的惊天秘密,一边是揭发妻子的安危……

  傍晚时分,他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他对守在外面的药童吩咐道:“去禀报陛下,就说……老臣孙思邈,求见。”

  乾清宫内,陈默看着跪在下方,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的孙思邈,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

  “孙太医令,可是想明白了?”陈默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孙思邈深深叩首,声音沙哑而疲惫:“陛下……老臣……愿说。只求陛下,能保全老臣贱内性命。”

  “说。”陈默言简意赅。

  孙思邈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开口道:“当年北境之战,先帝……先帝确实并非仅仅伤于敌军之手。他……他是中了一种极为隐秘的混合剧毒!此毒并非北漠所有,而是……而是通过军中特供的‘御寒药酒’,被混入其中的!”

  御寒药酒?!军中特供?!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下毒之人……”孙思邈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老臣……老臣不知其具体身份,只知……只知当时负责督办此批药酒,并亲自呈送先帝御前的……是……是时任北境督粮官,亦是安王府长史……贾文和!”

  贾文和!安王府长史!

  果然是他!安王李玹!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从孙思邈口中得到证实,陈默仍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弑君!安王竟然真的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先帝中毒后,伤势急剧恶化,神志也开始不清。”孙思邈继续道,老泪纵横,“是……是太后与几位绝对忠诚的将领,不得已才秘不发丧,将先帝暗中送回宫中,交由老臣……延续性命。那慈宁宫静室,便是为此而设。那些外伤解毒的药材,异常取用,也是为了救治先帝……”

  “那‘影’字令牌,又是怎么回事?”陈默紧跟着追问,“还有太医署的硝磺之气!”

  孙思邈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连连叩头:“陛下!陛下恕罪!那……那‘影’字之事,老臣实在不知!至于硝磺……是……是先帝偶尔清醒时,情绪激动,需用特制的‘安神香’方能镇定,那香……那香中便掺有微量硝磺,以助燃烧,气味特殊……老臣……老臣只是依方配制,实在不知其来历啊!”

  他不知道“影”组织?还是不敢说?

  陈默盯着他,知道这老狐狸恐怕还藏着最关键的东西。但关于安王弑君、先帝中毒未死这部分,应该属实。

  “贾文和现在何处?”陈默冷声问。

  “贾文和……在当年先帝‘驾崩’后不久,便……便意外坠马身亡了……”孙思邈的声音低不可闻。

  灭口!干净利落!

  陈默心中冷笑,安王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得到了最关键的口供,陈默心中稍定。他看了一眼如同虚脱般的孙思邈,淡淡道:“孙太医令暂且回署吧,尊夫人,朕会好生照料。今日之言,若泄露半句……”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谢陛下不杀之恩!”孙思邈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踉跄着退了出去。

  陈默独自坐在殿中,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安王弑君,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要找到更直接的物证,以及……找到那个神秘的“影”组织,看看他们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然而,就在他思忖下一步行动时,殿外再次传来紧急军报!

  “陛下!北境急报!搜寻队伍在鹰嘴峡一处隐蔽山洞,发现了程将军的贴身玉佩和……和大片血迹!但……并未找到程将军本人!”

  陈默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只有玉佩和血迹?人呢?是生是死?

  程无双,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