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暗处汹涌澎湃-《朕的摸鱼哲学》

  晨光熹微,透过坤宁宫窗棂上细密的鲛绡纱,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而苍白的光影。宫人们屏息静气,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榻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身心巨创的皇后娘娘。

  汤药苦涩的气味弥漫在殿内,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程无双闭着眼,但并未入睡。肩头的伤处一阵阵钻心地疼,然而比这更清晰的,是心头那片空茫的凉意。那道密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开了横亘在她与陛下之间最后的隔膜,也烫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焦痕。

  信任?他终于信了。可信了之后呢?那声“昏聩”言犹在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没有带来丝毫快慰,只有无尽的疲惫。程家满门的性命,祖父一生的清誉,还有她自己……几乎都填进了这猜忌的深渊里,才换来这迟来的一个“信”字。

  代价太大了。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空寂的殿门处。他离开时的脚步声,似乎还残留着几分仓惶与沉重。那个向来掌控一切、威严莫测的帝王,在真相面前,也曾流露出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她心中,却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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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陈默坐在宽大的龙椅上,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他却一份也看不进去。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明黄丝绸冰凉的触感,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程无双苍白如纸的脸,是她肩头洇出的暗红血迹,更是她最后那双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眼睛。

  “朕……昏聩!”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心坎上。他自诩英明,却差点因一己之疑,逼死忠良,辜负父皇托付,更险些……失去那个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用身体为他挡下利刃的女人。

  程破虏……那位他自幼便敬畏有加的老将军,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二十余载,至死未吐露半分。而他,却因一封显而易见的伪诏,将程家逼至绝境。

  还有无双……

  他想起她初入宫时,那双明亮眼眸中带着的几分将门虎女的飒爽与不易察觉的疏离;想起在那些他刻意冷落她的日子里,她依旧将坤宁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想起毒刃袭来时,她那决绝的一推……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愧疚与某种失而复得之恐慌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站起身,在空旷的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来人!”

  贴身太监王德全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躬身听命。

  “传朕旨意,皇后程氏,护驾有功,忠勇可嘉。着太医院竭尽全力,用最好的药材,务必使皇后凤体早日康复。坤宁宫用度,一应取于内帑,务求精细。另,赐东海夜明珠十斛,蜀锦百匹,灵芝、人参若干,以示慰劳。”

  他一口气说完,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弥补内心的亏欠。

  王德全心中一震,陛下对皇后的态度,这是彻底转变了!他不敢怠慢,连忙应下:“奴才遵旨。”

  “还有,”陈默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程老将军……追封忠勇公,配享太庙。程家子弟,各有封赏。具体事宜,让吏部和礼部拟个章程上来。”

  “是,陛下。”王德全头垂得更低,心中明了,程家这场泼天的祸事,算是彻底过去了,而且圣眷更隆从前。

  旨意迅速传遍宫廷内外,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谁都看得出来,经历此番变故,皇后娘娘的地位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发稳固。那些此前暗中观望,甚至隐隐踩过程家一脚的人,此刻无不惴惴不安。

  陈默处理完这些,心绪并未平静。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墙上方那片湛蓝的天空,眼神却锐利起来。

  沈墨轩……他的好“皇叔”!

  真正的密诏澄清了一切,也让他对沈墨轩的杀意,更加坚定和纯粹。此人不仅伪造诏书,觊觎皇位,更是包藏祸心,与“海龙王”那等海上巨寇勾结,企图祸乱江山!

  “海龙王……”陈默低声念着这个名号,眼神冰冷。陆上的据点被拔除,重要盟友安平王党羽也被清扫,这条老泥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密折,提起朱笔,沉吟片刻,开始落笔。这是给东南沿海总督和水师提督的密令,严令他们加紧巡防,整备军务,务必警惕“海龙王”的疯狂反扑。同时,继续深挖安平王余党,尤其是与海商勾结的线索,一个都不能放过!

  笔锋凌厉,带着帝王的决断与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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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内,程无双喝过药,精神稍好了一些。

  大宫女锦书小心翼翼地替她更换肩头的纱布,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娘娘,您何苦如此……”

  程无双微微摇头,声音虽弱,却清晰:“当时情形,容不得多想。”

  锦书哽咽道:“可陛下他……之前那般疑心……”

  “锦书,”程无双打断她,目光平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如今已明察秋毫,过往之事,不必再提。”

  锦书看着主子淡然的眉眼,知道她心结未解,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手下动作更加轻柔。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说是陛下赏赐到了。

  琳琅满目的珍宝被宫人恭敬地抬进来,瞬间让有些清冷的宫殿变得流光溢彩。程无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依礼谢了恩。

  “娘娘,陛下还是心疼您的。”锦书试图宽慰。

  程无双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悲凉:“用半条命和程家满门的忠诚换来的‘心疼’,不要也罢。”

  她挥了挥手,让人将赏赐都收入库中,眼不见为净。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程无双靠在软枕上,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月事已迟了半月有余……之前风波不断,心神俱疲,她未曾留意。如今静下心来,这个念头却愈发清晰。

  若真是……在这个当口……

  她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或许不是惊喜,而是又一重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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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

  陈默每日都会抽空来坤宁宫探望,有时是晌午,有时是傍晚。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审视与猜度,反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会问她的伤势,会过问太医的诊治方案,甚至会找些朝堂上的趣事来说,试图缓和气氛。

  但程无双的回应,始终是得体而疏离的。

  她恪守着皇后的本分,恭敬地谢恩,简短地回答,从不主动提起话题。那道无形的墙,依然牢固地立在那里。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隔阂,这让他心中时常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是一国之君,可以赏赐天下,却不知该如何暖热一颗被他伤透了的心。

  这日,他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下意识地问道:“皇后今日如何?”

  侍立在旁的王德全连忙回道:“回陛下,太医说娘娘伤口愈合得尚好,只是失血过多,气血亏虚,还需好生将养。娘娘今日精神尚可,看了会儿书,还问了问宫中秋菊盛开的情况。”

  陈默沉默片刻,道:“吩咐下去,将御花园中开得最好的秋菊,拣颜色素雅的,每日送往坤宁宫一些。”

  “是,陛下。”

  “另外……”陈默犹豫了一下,“去查查,皇后入宫前,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