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危机再临-《茶中往事,笔下姻缘》

  沈知意仍站在院门边,手里攥着那张写着“我想学修古籍”的纸条。夕阳的余光落在她的指节上,映出淡淡的影。阿斑蹲在门槛旁,耳朵忽然一动,转向村外河埠的方向。

  风从南坡吹来,带着湿重的土腥气。她抬头,天边云层正迅速聚拢,灰黑色压向山脊,原本散在西天的晚霞被吞得一丝不剩。院中桂花树剧烈摇晃,枝叶翻出银白底面,像在预警。

  她转身快步走向屋内,取下挂在门后的竹哨。三声短促的哨音划破空气,是桃溪村汛期约定的警讯。阿斑立刻跃上墙头,尾巴绷直,目光紧锁河道方向。

  她拎起油布包冲出院子,直奔书坊。木门虚掩,裴砚正在整理今日带回的残本,听见脚步声抬眼望来。

  “要下大雨。”她说,“河面已经开始涨了。”

  他放下手中纸页,起身披上外衫。“茶叶呢?”

  “还在铺子里,新焙的‘桃溪春韵’全在柜上。”

  “我去搬古籍,你去收茶。叫上陈婶家的两个孩子帮忙。”

  “来不及叫人。”她摇头,“水已经漫过桥墩了。”

  裴砚沉默一瞬,随即从书架底层拖出空箱。“那就先抢最要紧的——手稿、茶种、核心卷册。其他能扛就扛,不能扛就先放高处。”

  两人分头行动。沈知意奔回茶铺,打开橱柜,将一罐罐封好的“桃溪春韵”取出,迅速装进防水油布袋。每袋六罐,用麻绳扎紧。她背起第一袋冲出门时,雨点已开始砸落,打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

  通往晒场的小桥已被浑浊河水淹没,仅剩几块石阶露出水面。她踩着边缘涉水而过,脚下打滑,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她咬牙撑起,继续前行。

  裴砚抱着一摞古籍走出书坊,用门板垫在身前当担架,将书捆在上面拖行。泥路迅速软化,他几次踉跄,最后一次几乎跪倒,仍把门板往前推了一尺,确保书籍未沾泥水。

  阿斑在前方引路,不断回头确认她的位置。当沈知意第三次往返茶铺时,发现院角的地基已出现裂缝,墙根泥土松动。她加快动作,将最后两箱茶叶搬出,塞进油布袋背在身后。

  回到高地晒场,她看见裴砚正指挥村民把家具堆在土坡上。她放下茶叶,喘息未定,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身。

  “手稿本!”她低喊。

  那本始终摆在桂花树下石桌上的手稿,此刻还留在原地。而河水已漫入院中,水面贴着门槛起伏,随时会涌进屋子。

  她拔腿要冲回去,一只手臂横挡在前。

  是裴砚。

  “太危险。”他说。

  “里面有林小禾的纸条。”她声音发紧,“还有那些没写完的话——那是有人在替我记的事,不是我能丢的。”

  裴砚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松开手,转身解下长衫。他将衣摆浸入积水,拧成一条湿布绳,一端牢牢系在院门柱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

  “我进去。”他说,“你在外面接应。”

  他弯腰穿过半淹的门廊,水已没至脚踝。屋内昏暗,他摸索着走向石桌,抓起手稿本和角落的木箱。刚转身,身后墙体发出闷响,砖石开始剥落。

  沈知意趴在门槛上伸出手。他把木箱推出门外,她用力拽回。接着是他本人,在踏出屋檐刹那,一块檐角砖坠落,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两人滚落在地,浑身湿透。手稿本紧贴沈知意胸口,封面已被雨水浸透一角,但她顾不上看。

  他们爬起来,拖着木箱往高处走。刚抵达晒场边缘,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山口决堤了。

  浊浪如兽脊般翻滚而下,沿着河道奔袭而来。茶铺院墙在第一波冲击中倒塌,石桌被掀翻,漂浮在浑水中。桂花树剧烈摇晃,半截树干已浸入洪流。

  沈知意抱着木箱站在土坡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她低头看怀中的本子,封面墨迹晕开少许,但“桂语”二字仍可辨认。她轻轻翻开一页,空白纸上没有任何新字浮现。

  裴砚站到她身旁,接过她肩上的油布袋,放在堆高的物资后面。他的长衫早已湿透,袖口沾着泥浆与草屑。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阿斑蜷伏在他们脚边,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眼睛却始终睁着,盯着那片被洪水吞噬的院子。

  夜色渐沉,雨未停歇。晒场上堆着抢救出来的箱子,有茶叶,有古籍,也有那本始终无法释手的手稿。远处水流咆哮,冲刷着残存的屋基。

  沈知意靠在他肩上,手指仍扣着手稿本的边角。她想起白天林小禾递来的纸条,想起他说“我想学修古籍”时颤抖的声音。这些字,这些愿,不该就这么没了。

  裴砚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碎叶。他的手掌微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怀里那卷《茶谱图说》的残页还在,墨迹未损。

  洪水继续上涨,漫过了晒场边缘的石阶。众人默默后退几步,重新垒起更高的挡土堆。

  沈知意终于开口:“只要东西还在,就能重新开始。”

  裴砚点头,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阿斑忽然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

  他们同时望向河面——一道浑浊的浪头正裹挟着断裂的房梁冲来,直逼临时堆垛的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