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涉新知惑且忙-《凡人吴普同》

  周一的清晨,阳光透过宿舍窗户,唤醒了沉睡中的校园。经过一个周末的休整与 期待,316宿舍的成员们迎来了大学生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上课日。氛围与军训时截然不同,少了统一的号令,多了几分自主安排的忙乱与新鲜感。

  洗漱间里比平时更显拥挤,大家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第一节高数在2号楼301,别忘了!”康大伟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提醒大家,履行着班长的职责。

  “知道知道,赶紧的吧,去晚了没好位置了!”周磊胡乱抹了把脸,抓起书包就往外冲,他的篮球鞋踩在楼道里发出急促的声响。

  李政则一如既往地有条不紊,仔细检查了书包里的新笔记本和钢笔。

  吴普同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将昨晚抄好课程表的笔记本小心地放进书包,又反复确认了《高等数学》教材是否带好。对于这门号称大学“拦路虎”的课程,他既敬畏又有些不安。

  匆匆吃过早饭,吴普同随着人流走向2号教学楼。找到301教室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这是一个能容纳百人以上的阶梯大教室,桌椅呈扇形向下延伸,讲台和黑板在最低处,显得颇为气派。他找了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陆陆续续,学生们不断涌入,很快,偌大的教室几乎座无虚席。他听到周围人的交谈,发现并不仅仅是他所在的畜牧养殖专业,似乎还有食品加工、甚至可能是农学相关专业的学生,好几个班级混合在一起上课。这种大课堂的规模,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大学与中学的不同。

  八点整,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几乎就在铃声落下的瞬间,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深度眼镜的男老师夹着讲义快步走进了教室。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环视了一下教室,便用略带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开门见山:“好,我们开始上课。今天讲第一章,函数与极限。”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标题。接着,便是密集的知识点输出。定义、定理、公式、例题……老师语速不快,但逻辑极其清晰紧凑,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和重复。他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飞快地写写画画,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不绝于耳。复杂的数学符号和演算过程迅速占据了整整两块大黑板。

  吴普同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跟上老师的思路,手里的笔也不敢停歇,拼命地想记下黑板上的所有内容。然而,老师的节奏太快了,往往他刚抄完一个定理,老师已经开始推导下一个公式,甚至已经开始讲解例题。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追赶一列加速行驶的火车,刚刚抓住车门,就被带着踉跄前行,窗外的风景(知识)模糊地闪过,来不及细细分辨和理解。很多中间推导步骤被老师一句“显然可得”或“简单代换”就略过了,留下他在那里暗自焦急:“哪里显然了?怎么代换的?”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似乎大多也是类似的状态,眉头微蹙,笔走龙蛇,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粉笔声和笔记的沙沙声。偶尔有人抬起头,脸上带着和他一样的迷茫。这种沉默的紧张感弥漫在整个大教室。

  不知不觉,两节课的时间飞快流逝。临近下课时,老师终于停下了书写,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学生:“好了,今天的内容就讲到这里。还有十分钟下课,同学们有什么问题没有?哪里没听明白可以提问。”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刚才还忙碌记录的同学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躲避着老师的目光,仿佛生怕被点名。吴普同脑子里确实塞满了问号,那些“显然可得”的地方对他而言一点都不显然,但他看着周围无人响应,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太幼稚,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显得有些尴尬。老师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提问,便也不再强求。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如同赦令。老师合上讲义,干脆利落地说:“好,下课。下次课讲新课。”没有布置作业,也没有多余的话,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出了教室,留下满教室如释重负又略带茫然的学生。

  “我的天,这就讲完了?我感觉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啥也没懂……”周磊凑过来,一脸苦相。

  “老师讲得太快了,而且跳跃性好强。”李政推着眼镜,看着自己记得密密麻麻却有些凌乱的笔记,眉头紧锁。

  吴普同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看着黑板上那密密麻麻、高深莫测的数学符号,心里沉甸甸的。大学的第一课,就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

  课间只有二十分钟,下一节《大学英语》在同一个教学楼的另一个教室。大家赶紧根据课程表上的信息,匆匆寻找新的教室。走廊里、楼梯间全是匆忙穿梭的学生,仿佛一场小型的迁徙。

  英语课同样是在一个百人以上的大教室,但吴普同注意到,教室里的人员构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少了些面孔,又多了些新面孔,估计是不同专业课程组合不同。英语老师是位中年女教师,发音标准,语速也比高数老师稍慢一些。但教学模式大同小异:老师主讲,板书关键词和语法点,学生听讲记录。互动同样很少。老师提了几个问题,响应者寥寥,最后多是自问自答。相比于高数的完全懵圈,英语课的内容吴普同大致还能跟上,但那种被动接收、缺乏反馈的大课堂模式,依然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和疏离。两节课也在沉默的笔记中悄然流逝。

  中午回到宿舍,气氛比早上凝重了些。

  “这大学上课……感觉跟高中真不一样啊,老师根本不管你跟没跟上。”周磊瘫在椅子上抱怨。

  “容量太大了,估计老师也顾不过来。得靠自己下课花了。”康大伟总结道。

  吴普同没说话,只是拿出高数书和笔记,试图回忆上午讲的内容,把那些“显然”的地方自己推导一遍,却依然困难重重。他意识到,大学的学习方式,真的需要彻底的转变。

  下午没有安排必修课程。短暂的午休后,宿舍里呈现出不同的选择。周磊果然抱着篮球出去了;梁天赋和杨维嘉说要去学生会帮忙;李政决定去图书馆,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上午的笔记,顺便预习一下明天的课程;李学家继续戴上了他的耳机;张卫平不知去向。

  吴普同犹豫了一下。他本想也出去玩,但上午高数课带来的压力让他不敢松懈。最终,他决定仿效李政,去教学楼找个空教室自习。他背着书包,在教学楼里转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不少没课的空教室。他选了一间安静的,坐下后再次翻开高数书和笔记,沉下心试图攻克那些难题。虽然效率不高,但这种自主安排学习时间的感觉,让他初步体验到了大学所谓的“自由”背后所对应的“责任”。

  晚上是选修课《计算机基础》。上课地点换到了另一栋更大的公共教学楼,教室也更大,能容纳两百多人。走进教室,吴普同被这规模吓了一跳,简直像个小型报告厅。来自不同院系、不同专业的学生混杂在一起,气氛明显比白天的必修课松散许多。

  上课铃响后,一位三十多岁、看起来挺精神的男老师走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课,而是拿出了一份花名册:“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先点个名。念到名字的同学答‘到’。”

  这一点名环节就花了差不多十分钟。这让吴普同感到有些新奇,必修课都不点名,选修课反而点。

  “好,看来大部分同学都到了。我们开始上课。”老师打开投影仪(这是今天第一次使用多媒体设备),开始讲授计算机发展历史、基本组成等入门知识。

  吴普同对这部分内容很感兴趣,听得还算认真。但他很快注意到,课堂纪律与白天截然不同。前排的同学大多还在认真听讲做笔记,但越往后,嘈杂声就越明显。有人在小声交头接耳,谈论着完全无关的话题;有人甚至在传阅着什么杂志;更有个别同学,在老师开始讲课不久后,就趁着老师转身操作投影的功夫,偷偷从后门溜走了。而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专注于自己的讲授内容,目光很少扫视后排,只要场面不是特别失控,他便不予理会,仿佛遵循着一种“你爱听不听”的默契。

  这种宽松到近乎散漫的课堂氛围,让吴普同有些诧异。他再次感受到了大学另一个侧面的规则:更大的自主权也意味着更考验个人的自律性。你可以选择认真学习,也可以选择浑水摸鱼,似乎并不会有人像中学老师那样时刻督促你。

  下课铃声响起,计算机老师干净利落地关闭投影仪,宣布下课。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讨论着晚上去哪里吃宵夜或者接下来的安排。

  吴普同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夜晚的凉风让他精神一振。回顾这大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感觉信息量巨大,节奏飞快,模式新颖,同时也充满了挑战和困惑。高数的难度、大课堂的疏离、自主学习的必要性、以及不同课堂的迥异氛围……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中学那一套学习模式已经彻底过去。他需要尽快适应,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和方法。回到316宿舍,他看到李政还在灯下整理笔记,康大伟在看着明天的课程表,周磊则在兴奋地讲述下午打球如何大杀四方。大学的生活,就在这忙碌、困惑、探索与点点新鲜感交织中,真实地展开了。他拿出笔记本,在日期旁默默写下了两个字:“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