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统一岛域-《从哈蒙代尔领主到帝国皇帝》

  晨光穿透海雾时,陈健正站在新砌的石墙边。

  脚下的青石板还带着昨夜露水的凉意,却被往来的脚步碾出了生气——几个光着脚的孩童追着花斑狗跑过,竹篮里的海鱼在晨光中泛着银鳞,卖香料的商人正用木棍挑起油布,让藏红花的香气混着海风漫开。

  这是埃弗蒙群岛统一后的第三十七天,曾经散落的渔村与哨站,此刻正沿着海岸线连成串珍珠。

  \"总统!\"博瑞特的声音从码头传来,这位晒得黝黑的卫队队长正拍着一头花斑山羊的背,\"从西边岛迁来的羊群到了,老波比说这些母羊下崽儿能比普通羊多两成。\"他身后跟着六个联盟成员,每人肩上都扛着用藤条编的饲料筐,筐里的苜蓿草还沾着晨露。

  陈健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码头新立的界碑——那是用沉船的橡木刻成的,\"埃弗蒙联合领\"几个字被涂了朱红,在浪声里格外醒目。

  但这份热闹在转过街角时突然变了调。

  \"你们听说没?

  亡灵营那边昨儿夜里有动静!\"卖咸鱼的胖妇人捏着围裙角,嗓门儿提得老高,\"我家那口子巡夜,说看见白影飘过仓库——指不定是偷粮食呢!\"她的竹凳边围了七八个妇人,其中个扎蓝头巾的立刻接话:\"前儿个我去井边打水,瞧见俩骷髅蹲在树底下,眼珠子绿莹莹的!

  要不是我跑快,准保被啃了!\"

  陈健脚步微顿。

  他早料到亡灵的接纳会引发议论,却没想到才三天,恐慌就从市集蔓延到了主妇们的菜篮里。

  他正要上前,却见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挤进来,是联盟新招的文书罗伯特。\"各位婶子,\"罗伯特推了推磨旧的眼镜,声音里带着点书生气,\"我昨儿刚从亡灵营回来。

  他们的帐篷扎在东头坡地,离仓库足有半里地——您家大哥看见的白影,许是晾在绳子上的床帐?\"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再说骷髅,那是塔尔希尔法师的学徒,昨儿帮老约翰家修屋顶呢。

  老约翰的孙女儿还说,骷髅递瓦片时轻得跟云似的,比她爹手还稳。\"

  妇人们面面相觑。

  胖妇人的嘴还硬着:\"那...那法师呢?

  听说他活了上百年,指甲盖儿里都是毒!\"

  \"塔尔希尔法师?\"

  清冽的女声从人堆后传来。

  穿月白法袍的女魔法师分开人群,腰间的水晶吊坠晃着微光,\"我上月跟他学过亡灵契约术。

  他的骨杖里嵌着块婴儿的乳牙——那是他活着时的东西。\"她抬手比划着,\"他说自己十二岁那年,里格纳海盗血洗了北边渔村。

  他躲在柴房,看着父母被砍倒在门槛上,血把泥地泡成了红汤。\"

  围观的人静了。

  陈健退到巷口的老槐树下,听女魔法师继续说:\"后来黑巫师把他从尸堆里拽出来,用邪术做成了亡灵。

  他在地下墓穴里待了七十年,直到陈总统带人捣毁祭坛。\"她的声音轻了些,\"他现在总戴着副皮手套,说怕碰到活人时太凉——你们说,这样的亡灵,会偷粮食吗?\"

  风卷着几片槐叶掠过,落在胖妇人脚边。

  她捏着围裙的手松了,低声道:\"原是个苦命的娃...\"

  陈健没再停留。

  他绕过市集,顺着石板路往亡灵营地走。

  穿过一片开着野菊的坡地,灰扑扑的帐篷便映入眼帘。

  几个骷髅正蹲在篝火边,用骨爪拨弄着陶锅——锅里飘出的不是腐臭,而是野葱和蛤蜊的香气。

  再往前,塔尔希尔正半跪在一棵老榕树下。

  他的骨架外裹着褪色的灰袍,骨指间捏着团棉絮,正给缩在树根下的小奶猫擦爪子。

  \"它的前爪卡在石缝里了。\"塔尔希尔抬头,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焰,\"我听见哭声,就过来看看。\"那小猫许是被亡灵法师的样子吓着了,擦完爪子后却没跑,反而歪着脑袋嗅他的骨节。

  陈健蹲下身,小猫立刻扑过来,在他靴面上蹭起了毛。

  \"居民们的议论,你听说了?\"陈健问。

  塔尔希尔的指节轻轻叩了叩地面:\"我让学徒们这几日少出门。

  昨天帮老约翰修屋顶,他递工具时手都在抖,后来却往我们陶锅里塞了把腌鱼干。\"他骨架上的布带被风吹得晃了晃,\"其实...这样也好。

  他们怕,是因为不了解。\"

  远处传来铃铛声。

  陈健抬头,见摩莉尔牵着两头小毛驴过来,驴背上的竹筐里装满了新摘的南瓜。\"塔尔希尔法师,\"摩莉尔笑着掀开筐盖,\"村东头的婶子们让我送的,说亡灵营的伙食太素。\"她压低声音,\"她们还说...要是不嫌弃,明儿帮着带两只下蛋的母鸡?\"

  塔尔希尔的骨爪悬在南瓜上方,停了片刻才轻轻捧起。\"替我谢谢她们。\"他的声音里多了丝沙哑,像是许久未用的老琴突然被拨动,\"我...我会让学徒们把村西头的破桥修好。\"

  日头西斜时,陈健晃进了\"胜利驿站\"。

  克里斯迪正擦着橡木柜台,见他进来,故意板起脸:\"总统大人可是稀客,要点什么?\"

  \"来碗蛤蜊汤。\"陈健坐下,望着窗外。

  市集的人还没散,几个孩子追着骷髅学徒跑——那学徒举着根芦苇秆,正逗他们够挂在枝头的野果。\"今天听见件有意思的事,\"他舀了口汤,\"老波比把铁匠铺的废铁全送亡灵营了,说让他们打些修桥的钉子。\"

  克里斯迪擦柜台的手顿了顿:\"那老梆子昨儿喝多了,跟我说...说塔尔希尔那孩子的故事,比他战死的儿子还惨。\"她忽然笑了,\"刚才我去井边,见俩骷髅在帮王寡妇挑水。

  那骷髅力气大,两桶水晃都不晃,王寡妇直念叨'比我家那口子还能扛'。\"

  陈健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海风带来咸湿的气息,却混着股新烤的麦饼香——是亡灵营的篝火又升起来了。

  远处工地上,新贸易站的地基已初见雏形,几个联盟成员正用绳子拉石料。

  他的目光扫过工地边缘,突然顿住。

  暮色里,几个灰色的身影正默默弯腰,将散落在地的木板码成整齐的垛子。

  他们的动作轻而稳,骨节相撞的轻响被海浪声盖过,却在陈健心里敲出了回响。

  \"克里斯迪,\"他放下汤碗,目光仍望着工地,\"明儿让罗伯特写张告示——问问谁家的屋顶漏雨,或者篱笆坏了。\"

  \"要组织修缮队?\"克里斯迪挑眉。

  陈健笑了:\"让需要帮忙的人,去亡灵营登个记。\"

  夜色渐浓时,龙鳞挂坠在陈健胸口发烫。

  他站在新砌的了望塔上,望着西边海平面——里格纳的乌鸦旗已能看清船帆的纹路。

  但这一次,他没再握紧星象仪图纸。

  他望着亡灵营地的篝火,望着工地上那几个还在搬木板的灰色影子,忽然觉得,比图纸更可靠的,是这片土地正在生长的温度。

  海风卷着不知谁的笑声掠过,陈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塔尔希尔。

  \"总统,\"亡灵法师的声音里带着点生涩的温度,\"我让人查了村西头的桥。

  桥墩有三处裂缝,得用铁条加固。\"他顿了顿,\"老波比送的废铁,够打三十根铁条。\"

  陈健转身,看见塔尔希尔骨爪里捏着个布包。

  打开一看,是几个烤得金黄的麦饼,还带着余温。

  \"摩莉尔说,这是村东头婶子们新学的手艺,\"塔尔希尔的眼窝亮了亮,\"她们让我...让我们尝尝。\"

  陈健接过麦饼。

  饼香混着海风钻进鼻腔,他咬了一口,甜津津的,是放了椰糖。

  远处,工地上的灰色身影仍在忙碌。

  月光漫过他们的骨节,像给每道裂缝都镀了层温柔的银边。

  ### 第348章 联盟统一岛域,亡灵融入人间(续)

  海雾未散时,村西头的老木桥已支起了脚手架。

  六个骷髅学徒正蹲在桥墩下,用老波比送来的废铁敲打加固条。

  其中一个肋骨缺了两根的小骷髅(孩子们给它起了个\"豁豁\"的外号)举着铁条对位置,被路过的放牛娃阿福塞了块烤红薯——骷髅的下颌骨咔嗒动了动,竟把红薯塞进了胸腔里的陶碗,那是塔尔希尔教它们装食物的\"胃袋\"。

  陈健站在桥边的青石板上,看老石匠正给骷髅们演示如何凿石缝。\"深半指,别太猛。\"老人的手搭在骷髅的腕骨上,粗粝的掌心蹭过白骨,\"当年我儿子修码头时,也是这么教他的。\"骷髅的指节顿了顿,转而稳稳凿下,石屑纷飞间,竟比老石匠的学徒还精准。

  \"总统,\"罗伯特抱着木板从坡上跑下来,额角沾着草屑,\"亡灵营的登记册满了——王寡妇要修鸡窝,西头渔户要补渔网架,连克里斯迪都写了张条子,说驿站后墙漏风。\"他翻着本子笑,\"塔尔希尔法师把任务分了工,会木匠活的骷髅去修墙,力气大的挑水,连那只会冒绿火的骷髅法师,都被派去帮老约翰家晒海盐了。\"

  陈健接过登记册,指尖划过歪歪扭扭的字迹。

  最底下一页是用炭笔涂的,画着个戴尖帽的骷髅在给小花浇水——阿福的杰作。

  他抬头望向坡地的亡灵营,灰帐篷前的晾衣绳上,正飘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那是骷髅们帮村民洗衣时,主妇们硬塞给它们的\"工服\"。

  风突然卷来咸涩的潮气。

  陈健眯眼望向海平线,远处有几点白帆正破雾而来。

  同一时刻,塔尔希尔正蹲在营地里的老榕树下。

  他骨爪间捏着片锈迹斑斑的匕首残片,那是今早修桥时从桥墩石缝里抠出来的。

  金属的凉意顺着骨缝爬进他的意识,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十二岁的塔尔希尔缩在柴房的麦垛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

  母亲的银镯在门槛上撞出脆响,父亲的剑刃断成两截。

  血从门缝渗进来,在泥地上蜿蜒成蛇,最后漫到他光脚的脚趾边。

  他想尖叫,却被黑巫师的手捂住了嘴。

  那双手冷得像冰锥,指甲盖里嵌着暗红的血痂。

  \"小杂种,\"黑巫师的声音像刮骨刀,\"你该谢我。\"他指尖点在塔尔希尔眉心,剧痛中,男孩看见自己的影子飘了起来,俯身在血泊里——那具温热的躯体正逐渐变得透明。

  月亮神庙的地下墓穴里,塔尔希尔的意识被困在一具骷髅里。

  他望着石墙上刻满的亡灵咒语,望着黑巫师将村民的尸体拖进来,用骨刀剖开胸腔,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那些心脏被塞进骷髅的胸腔,被咒语灼烧,最后变成幽蓝的火焰——和他眼窝里的光一样。

  直到某夜,他在祭坛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羊皮纸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却盖着维克娜的头骨印记。\"亡灵不是诅咒,是未竟的意志。\"最后一页写着,\"当你能控制百具骷髅时,便是复仇之日。\"

  塔尔希尔的指节捏紧了匕首残片。

  他开始偷偷练习日记里的咒语。

  第一具骷髅在他的召唤下站起时,他听见自己空洞的喉管里发出了笑声——那是十二岁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十年,二十年,七十年。

  他的骷髅学徒从三具变成三十具,再变成三百具。

  他学会了用骨杖引导亡灵之火,学会了让骷髅记住生前的技艺(老石匠的儿子变成骷髅后,仍能精准凿石;绣娘的骷髅学徒,能在骨爪间穿针引线)。

  他等着里格纳海盗的船再次出现——当年他们血洗渔村时,船帆上的乌鸦旗,他记得比自己的骨节还清楚。

  可当海平线上的白帆出现时,桅杆上挂的不是乌鸦旗,而是联盟的蓝底金锚。

  \"法师!\"豁豁跌跌撞撞冲进营地,胸腔里的红薯滚了一地,\"海...海边有船!

  好多人!\"

  塔尔希尔的眼窝腾地烧起幽绿火焰。

  他抓起骨杖冲出去,骨节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十年前,里格纳海盗就是这样突然出现的;七十年前,也是这样的白帆,载着屠刀和火把。

  \"全体戒备!\"他的声音像冰锥划破空气,\"骷髅战士跟我来!

  弓箭手守住坡地!\"

  陈健听见第一声骨箭破空时,正和博瑞特往码头跑。

  骨箭擦着他耳畔钉进木柱,尾羽是用乌鸦毛做的——和当年里格纳海盗的箭羽一模一样。

  \"是亡灵攻击!\"码头上的渔民尖叫着往内陆跑。

  博瑞特抽出佩剑,盾面上的联盟徽章在阳光下一闪:\"总统退后!

  卫队列盾阵!\"

  三十具骷髅战士从坡地冲下,骨爪里握着锈迹斑斑的刀剑。

  它们的动作比普通骷髅更敏捷,刀光划过的弧度带着生前的战斗记忆——那是曾经的渔民、猎人,甚至是海盗。

  \"停手!\"陈健推开盾牌,站到阵前,\"我们是联盟的人,不是海盗!\"

  回应他的是一支骨箭,精准地钉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

  塔尔希尔的身影出现在骷髅阵后,骨杖顶端的绿火跳动着,像极了当年黑巫师眼里的疯狂:\"你们骗谁?

  乌鸦旗...乌鸦旗不会变!\"

  陈健这才注意到,那几艘联盟船的帆缘,绣着一圈金线乌鸦——为了威慑海盗,联盟特意沿用了敌人的图腾。

  海风掀起船帆,金线在阳光下晃眼,像极了当年的血旗。

  \"塔尔希尔!\"陈健扯开领口,露出胸口的龙鳞挂坠,\"看看这个!

  上个月你帮我修了望塔时,说这是龙脊鳞,能避海妖!\"他又指向码头的界碑,\"那上面的'埃弗蒙联合领',是你用骨杖刻的!\"

  骷髅阵的动作顿了顿。

  豁豁从队伍里挤出来,举着半块烤红薯,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那是它和阿福学的\"别打\"的暗号。

  塔尔希尔的骨杖微微发抖。

  他看见陈健脚边的骨箭,尾羽上沾着豁豁的陶碗碎片——那是今早阿福塞给豁豁的红薯。

  他看见码头上的渔民,怀里还抱着骷髅们帮忙修的渔网架;他看见老石匠正从桥边跑来,手里举着那把教骷髅凿石的铁锤,不是用来攻击,而是在比划\"停\"的手势。

  \"退下。\"他的声音突然哑了。

  骷髅战士们的刀哐当落地,弓箭手的骨箭纷纷坠海。

  塔尔希尔的骨杖砸在地上,带起一片尘土,\"我...我认错了。\"

  博瑞特的剑还举在半空。

  陈健按住他的手腕,朝塔尔希尔走过去。

  亡灵法师的眼窝里,幽绿的火焰正逐渐褪成幽蓝——那是他平静时的颜色。

  \"为什么攻击我们?\"陈健轻声问。

  塔尔希尔的骨爪抠进泥土里:\"我等了七十年。

  等里格纳海盗再来,等用他们的血,浇在我父母的坟头。\"他望向海平线,联盟的船已经靠岸,船员们正往岸上搬粮食和木料,\"可你们的帆...太像了。\"

  陈健蹲下来,与他平视:\"我们来,是为了让海盗再也不敢来。\"他指向船上卸下的铁炮,\"这些炮口,以后会对准乌鸦旗。\"又指向正在码头上分发粮食的联盟成员,\"我们带来的,不是刀,是种子和工具。\"

  塔尔希尔的骨节微微发颤。

  他想起这三日里,村民们往亡灵营送的南瓜、母鸡、烤麦饼;想起老约翰递工具时发抖的手,最后却塞来的腌鱼干;想起阿福把红薯塞进豁豁胸腔时,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

  \"我...我以为亡灵只能复仇。\"他说,\"维克娜的日记里,只写了如何操控亡灵,没写...如何被人需要。\"

  陈健笑了:\"需要,比复仇更长久。\"他站起身,朝码头上的船员挥手,\"把给亡灵营的木料搬过来——村西头的桥,还等着加固呢。\"

  暮色降临时,桥边的篝火升了起来。

  骷髅们围着火堆,用陶碗盛着克里斯迪送来的蛤蜊汤。

  豁豁把最后一块红薯分给阿福,小娃舔着嘴角的糖渣,往骷髅的胸腔里塞了朵野菊。

  塔尔希尔站在桥边,望着自己骨爪里的麦饼——是摩莉尔新烤的,还带着椰糖的甜香。

  远处,联盟的铁炮正被架上了望塔,炮口对准海平线。

  他忽然觉得,那炮口不是武器,更像一根指着未来的手指。

  \"法师!\"老石匠扛着凿子走过来,\"明儿教我那笨徒弟凿石缝?

  你家豁豁比他手稳多了。\"

  塔尔希尔的眼窝亮了亮:\"好。\"

  夜风卷着海腥味掠过,陈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早跟我去码头,看看新到的修桥工具。\"他拍了拍塔尔希尔的肩,骨节发出轻响,\"对了,罗伯特说你写的《亡灵工匠手册》,老波比翻得都卷边了。\"

  塔尔希尔低头,看见自己骨爪上的皮手套——那是摩莉尔送的,说怕他碰凉了东西。

  他忽然想起七十年前,母亲也给他戴过这样的手套,在雪天里摘野果时。

  \"好。\"他说,声音里多了丝暖意,像春雪初融的溪涧。

  远处,联盟的船帆在暮色里变成深紫色。

  塔尔希尔望着那面绣着金线乌鸦的旗帜,突然觉得,有些仇恨该放下了——因为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教骷髅们修桥,帮村民们补墙,让那本《亡灵工匠手册》里,多写几页\"如何让活人笑\"的秘诀。

  月光漫过他的骨节时,塔尔希尔摸了摸胸口——那里贴着维克娜的日记,但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阿福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的:\"法师爷爷,明天教我给豁豁做陶碗?\"

  他把纸条小心折好,收进骨缝里。

  海风带来远处的笑声,他听见豁豁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和阿福的笑声混在一起,像极了当年渔村的晚炊里,母亲唤他回家吃饭的声音。

  这一次,他没有握紧骨杖。

  他松开手,任夜风吹过指缝——那里不再只有复仇的火焰,还跳动着一点新的光,温暖,柔软,像活着时,第一次摸到春天的花瓣。

  埃弗蒙群岛的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掠过联盟议会厅的雕花穹顶。

  陈健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港口桅杆如林的商船——三个月前这里还密布着大耳怪的火油船,如今每面船帆都绣着联盟的金狮纹章。

  \"总统先生,塔尔希尔大人到了。\"罗伯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健转身,目光落在门槛处的身影上。

  那是具裹在灰袍里的骨架,肋骨间跳动着幽蓝的魂火,却在跨过门楣时特意弯腰,避免撞到头冠。\"早安,陈总统。\"塔尔希尔的声音像风过骨笛,带着几分生涩的谨慎——这是他跟着人类学了半个月的成果。

  议会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联盟魔法部的女法师艾丽卡捏紧了袖口的银线,指节发白:\"陈先生,您答应过今天讨论春耕配给,不是让...让这种东西进来!\"

  \"亡灵法师,不是东西。\"陈健走到长桌前,指尖叩了叩刻着群岛地图的橡木桌面,\"艾丽卡女士,上个月海难时,是谁用骨墙拦住了吞噬渔船的海啸?\"

  艾丽卡的脸涨得通红。

  下方旁听席传来议论,穿粗布围裙的摩莉尔举起手:\"我丈夫的渔船就是被救的!

  可...可那东西站在我儿子的摇篮边时,小查理吓得直哭!\"

  \"因为我忘记收敛魂火。\"塔尔希尔向前一步,肋骨间的幽蓝骤然转暗,变成月光般的银白,\"人类的婴儿怕黑,但更怕陌生。\"他转向摩莉尔,骨架手掌摊开,掌心里浮起个用骨粉捏的小木马,\"昨天我在孤儿院学的,需要念三遍'睡吧小宝贝'。\"

  后排突然传来抽噎。

  特伦先生挤开人群,怀里抱着个裹着碎花布的襁褓:\"我女儿...她母亲难产走了。

  昨晚我值夜,听见小艾琳哭,一睁眼就看见您蹲在摇篮边。\"他颤抖着将孩子递过去,\"您哼的那首曲子,和她妈妈生前唱的一样。\"

  骨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手背。

  小艾琳蹬了蹬腿,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手抓住塔尔希尔的锁骨。

  旁听席炸开了锅。

  老波利——那个总说\"亡灵该被净化\"的鱼贩——抹了把脸:\"我家地窖漏了,上周是您用骨水泥给补上的对吧?

  那手艺比我儿子还好!\"

  陈健看着交头接耳的人群,目光扫过墙上的联盟宪章。

  半年前他们还在和大耳怪的亡灵军团血战,如今这些曾经被诅咒的存在,正用最笨拙的方式叩响人间的门。

  \"诸位。\"他提高声音,\"亡灵不是敌人,从来都不是。

  真正的敌人是操控他们的黑暗,是不肯放下偏见的人心。\"他转向塔尔希尔,\"从今天起,亡灵事务司正式成立,塔尔希尔大人任司长。\"

  骨架法师的魂火剧烈跳动起来,这是亡灵表达情绪的方式。

  他对着陈健深深鞠躬,脊椎骨发出轻响:\"我以亡者之名起誓,会让每具加入联盟的骸骨,都成为守护群岛的盾牌。\"

  窗外的雾散了。

  晨光穿透彩窗,在塔尔希尔的骨头上镀了层金边。

  艾丽卡摘下别在胸前的净化徽章,轻轻放在桌上:\"需要我帮忙教亡灵法师怎么哄孩子吗?

  他们的'睡吧小宝贝',最后总带着骨裂的颤音。\"

  哄笑声中,陈健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个初到哈蒙代尔时被怀疑的年轻人,如今眼角已有了细纹。

  但他知道,比这更重要的是——晨光里,人类与亡灵的影子,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港口传来悠长的汽笛。

  新的商船正载着种子与希望启航,而在更远的海平线上,几具骨船正破浪而行——它们的龙骨里,住着自愿成为守港人的亡灵水手。

  风掀起陈健的披风,露出内衬绣着的新图案:金狮与骸骨交缠,共同托举着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