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药坊暂避风雨骤,衷肠难诉取舍艰-《满级嬷嬷穿成黑料网红后》

  那间被临时辟作药坊的库房,位于掖庭相对偏僻的一角,虽依旧简陋,但经过简单清扫,洒了消毒的药粉,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污浊的霉味,而是干燥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相较于外面潮湿阴冷的劳作环境和无休止的斥责,这里竟算得上一方难得的“净土”。

  谢栖迟指挥着将所需的药材、瓦罐、炉具等物一一搬入,又仔细交代了另外几名被选中的罪奴一些基本的辨识药材和防火注意事项后,便寻了个由头,将沈执砚单独唤至用作储存药材的内间。

  内间更为狭小,光线昏暗,只有一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四周堆放着麻袋装的药材,浓烈而复杂的药气几乎令人窒息。

  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间隐约的声响。

  几乎是在门闩落下的瞬间,谢栖迟一直强撑的、属于太医官的冷静持重瞬间瓦解。他猛地转身,双手扶住沈执砚消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他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如同灼热的火焰,烧尽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心疼、焦虑与再也无法抑制的情感。

  “执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你受苦了……”

  只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沈执砚苦苦封锁的心门。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恐惧、屈辱、悲伤、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试图冲破她理智的堤坝。她眼圈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视线迅速模糊。她能看到他清隽脸庞上清晰的痛楚,能感受到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在微微发颤。

  她多想就此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将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出来。像从前在刘府家塾受了委屈,虽不会明说,却也会在他温和关切的目光下,悄悄红了眼眶那样。

  可是……不能。

  她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将泪水逼了回去,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的双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脊背抵上了冰冷粗糙的药材麻袋。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那双会让她心软、让她崩溃的眼睛。

  “谢……谢医官,”她开口,声音冷硬,带着刻意拉远的疏离,“您僭越了。奴婢是戴罪之身,当不起医官如此关切。”

  谢栖迟看着空落落的手,听着她冰冷的话语,心如同被狠狠揪紧。“执砚!你何苦如此?在我面前,你还要伪装吗?”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我知道你受了多少罪!你再等等,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一定想办法,求皇上,求太后,或者想别的法子,总能找到机会救你出去!”

  “不要!”沈执砚猛地抬头,声音尖锐,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决绝,“谢公子!请你清醒一点!”

  她第一次用了旧时的称呼,却是在这样绝情的情境下。

  “沈家是叛国重罪!我是没入掖庭的官婢!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救我?你怎么救?拿什么救?是拿你谢家满门的前程,还是拿你父亲的太医令之位,亦或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去赌?!”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皇上会因为你的求情就赦免我吗?太后会因为你而网开一面吗?不会!只会把你们谢家也拖下水!让你,让谢伯父,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我如今已是沉入泥沼之人,浑身污秽,能苟延残喘已是侥幸,岂敢再连累旁人?尤其是……连累你。”

  她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狠下心肠,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谢公子,从前在塾中,不过是年少无知,些许懵懂之情,当不得真。如今你我云泥之别,还请……还请公子忘了我这个罪人,另觅良缘,勿要再为我这等卑微之人,徒费心神了。”

  这番话,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不仅刺向谢栖迟,更将她自己的心割得千疮百孔。她看到谢栖迟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被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她的心也在同时碎裂成齑粉。

  谢栖迟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冷漠却依旧微微颤抖的唇,看着她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饰的悲恸。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心话。她是在用最笨拙、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他,保护他。

  正是这份知晓,让他更加痛彻心扉。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苦涩的药香。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沈执砚,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沈执砚浑身一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你怕连累我,怕连累谢家。好,我可以不轻举妄动,我可以等。”

  他向前一步,不再试图触碰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但是,你也休想用这些话就把我推开。我既然来了,找到了你,就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让我忘了你,我做不到。你让我另觅良缘,我心中已有所属,再容不下他人。”

  “现在,我说再多也无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语气重新变得冷静,却蕴含着更深沉的力量,“你只需知道,在这掖庭之中,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尽我所能,护你一日安稳。这药坊,便是开始。”

  他不再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怕自己会心软,会失控。他转身,拉开了门闩,外面微弱的光线和他青色的官袍背影一起,将内间的昏暗与激烈的情感重新隔绝。

  “出来吧,我教你们如何熬制预防时气的汤药。”他的声音恢复了太医官的平稳,仿佛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沈执砚靠着冰冷的麻袋,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门外,是他刻意放重的、指导其他罪奴的声音;门内,是她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痛哭。浓烈的药香包裹着她,像是命运赐予的一场短暂而苦涩的梦境,明知前方仍是漫漫长夜,此刻这点微光,却已让她肝肠寸断,又贪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