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水车共享-《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

  加赋的阴影与“工债”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迫使村民们更加勤勉地经营着自家那点赖以活命的土地。冬日虽无大活,但农田的保养、肥料的堆积、乃至来年开春的备耕,都需早早筹划。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水。

  东塘工坊那架由沈明远精心打造、后又经修复加固的脚踏水车,经过火布订单和日常灌溉的考验,其高效与便利早已深入人心。往日里,村民们若要汲水浇地,多靠肩挑手提,或使用简陋的桔槔,效率低下,尤其对于地势较高的坡地,更是艰难。

  如今,眼见工坊那水车只需两人踩踏,便能将塘水源源不断提上高坡,灌溉大片棉田,羡慕之余,也不免生出几分心思。只是水车乃工坊重器,造价不菲,且正日夜用于棉田冬灌和工坊染布用水,岂敢开口借用?

  李青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深知乡邻艰难,如今又大多欠着工坊“工债”,若能行个方便,于己于人皆是好事。且那水车若只在工坊自家用地时运转,亦有闲置之时,若能充分利用,亦是物尽其用。

  她心中计议已定,便叫来张寡妇、周娘子商议。

  “我想将咱那水车,于每日午后工坊用水间隙,开放两个时辰,与乡邻公用。”李青禾嘶哑道,“凡需汲水灌田者,可提前一日来登记,排定次序。用水半日,需支付粮一升,或抵扣相应工筹。”

  张寡妇闻言,略一思索,便点头道:“这法子好!咱们水车闲着也是闲着,能帮衬乡邻,也能得些粮米贴补,正是两全其美!”

  周娘子却有些顾虑:“只是……水车精细,若被不懂之人用坏了,岂不麻烦?且如何确保人人守时,不争不抢?”

  李青禾道:“所以需提前登记,排定次序,由我们的人在一旁看着,指导使用。收取一升粮,既是补偿磨损工耗,亦是让用水之人知所珍惜,非是白得之物。立下规矩,共同遵守。”

  规矩既定,便立刻告知乡邻。消息传出,村民们欣喜若狂!一升粮换半日便捷灌溉,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当下便有人扛着粮食前来登记,排起了用水日程。

  于是,每日午后,塘边便呈现出一番热闹景象。工坊负责看管水车的汉子在一旁指导,两户人家合力踩动水车踏板,清冽的塘水哗哗地被提上水渠,流入早已开挖好的田间垄沟。等候的村民在一旁闲话家常,交流农事,气氛融洽。

  那架水车,仿佛成了连接工坊与村落的纽带,吱呀呀的转动声里,流淌着的是互助与希望。

  然而,总有那心存侥幸、试图钻营取巧之人。

  陈大柱自被枷号游乡、罚没家产后,更是破罐破摔,整日游手好闲,地里活计荒废大半。他见旁人排队用水浇地,自家那点薄田却旱得冒烟,心中又嫉又恨,却又舍不得那一升粮食。

  这夜,月黑风高,他估摸着工坊看守水车的人已歇息,便偷偷摸摸溜到塘边,想趁夜偷些水浇地。他手忙脚乱地爬上水车驱动架,试图凭一己之力踩动那需要两人合力的踏板。

  然而,他本就不得要领,加之心虚慌张,脚下猛地一滑,非但没踩动水车,反而“哐当”一声,将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更糟糕的是,他那胡乱蹬踏的动作,竟将水车一侧的传动木连杆给别断了!

  声响惊动了工坊值夜的人,立刻提灯赶来,将摔得七荤八素、正欲逃跑的陈大柱抓了个正着。

  人赃并获。

  翌日,李青禾看着那根被别断的木连杆,又看看被众人扭送前来、鼻青脸肿的陈大柱,面色冰冷。

  “私毁公器,偷水违约。陈大柱,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大柱面如死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围观的村民则纷纷指责: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好好的水车,差点又让他毁了!”

  “必须严惩!”

  李青禾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严惩固然解气,但于事无补。水车需人修复,而陈大柱,或许正是一个免费的劳力。

  “念你尚未造成大损,此次便不再送官。”李青禾开口,声音清冷,“然过错需罚。罚你三日之内,跟随刘师傅,将这水车修复如初!所需材料工费,皆从你日后工筹中扣除!修复期间,你需日夜看守此地,若再有任何差池,数罪并罚,绝不容情!”

  修车三日?看守水车?这惩罚出乎众人意料,却似乎又恰如其分。

  陈大柱本已准备再受枷号之苦,闻言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给了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虽辛苦,却远比游街示众强。他连忙磕头如捣蒜:“谢李娘子!谢李娘子!我修!我一定好好修!好好看着!”

  当下,便由刘师傅监督着,陈大柱开始了他的罚役。他笨手笨脚地跟着刘师傅学习修理传动连杆,打磨接口,加固榫卯。白日劳作,夜里便裹着破棉袄,守在水车旁。

  三日下来,水车修复完好,陈大柱也累得脱了层皮,但眼中那股戾气与侥幸,似乎也被这三日的劳作风吹散了些许。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打水车的主意。公用之水车,在规矩与惩戒的护卫下,继续吱呀呀地转动着,滋润着干渴的土地,也维系着微妙的乡邻秩序。

  塘埂方向。 夕阳下, 修复一新的水车旁, 陈大柱正垂头丧气地收拾工具。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在远处。 浑浊的目光…… 掠过那架恢复运转的水车, 又扫过受罚完毕的陈大柱。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着水车吱呀声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水——……” 声音顿了顿, 似在感受这公用之利的脆弱与坚韧。 “…——共——…” “…——规——…”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规则破坏与修复过程的冷眼旁观, 向下一点。 “…——实——!”

  “水规共实——!!!”

  声音落下。 他转身离去。 水车旁, 等待浇灌的村民队伍井然有序。 清冽的塘水, 继续流淌, 灌溉着—— ……规——……矩——……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