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子时密道-《沪江潮》

  沈知意被关回房间,腕上留有徐砚深攥过的余温。

  他敲出的摩斯码还在脑中重复:信我。

  可地牢里杜父的惨状真实得刺眼。鞭伤,血迹,还有徐砚深冷硬的表情——若是做戏,未免太逼真。

  藤田推门进来,鼓着掌:“沈小姐刚烈,令人钦佩。”他递来杯红酒,“但徐团长似乎不领情。”

  沈知意打翻酒杯:“你们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藤田擦着手,“杜家产业归商会,沈家机器厂入股,徐家继续当保护伞。”他俯身低语,“三家联手,沪上就是我们的。”

  “做梦。”

  藤田也不恼,打开收音机。夜场节目突然插播紧急新闻:“军方证实杜清晏潜逃,全城通缉……”

  沈知意心跳骤停。杜清晏明明刚与她分开!

  “精彩吧?”藤田调大音量,“徐团长亲自签的通缉令。你说,杜清晏现在躲在哪里?”

  窗外闪过探照灯光。士兵奔跑声由远及近,像在包围什么。

  藤田微笑:“猜猜下一个被通缉的会是谁?沈小姐,还是……徐团长?”

  他留下这句话,锁门离去。

  沈知意扑到窗边。花园里士兵增多,所有出口都被守住。她摸向颈侧——窃听器还在。

  她故意对着窗户自语:“清晏到底在哪……徐砚深真会抓他吗?”

  没有回应。窃听器像死了般寂静。

  她拆下窃听器细看,发现电池槽空空如也——早被徐砚深取了。

  所以地牢那句“信我”,是真心话。

  ·

  子时将至,沈知意撬开卫生间通风口。

  地图显示密道入口在司令部档案室,需穿过整个花园。她换上偷来的佣人服,低头混入送夜宵的队伍。

  档案室亮着灯。她贴门听见徐砚深的声音:“……证据链要完整,不能留破绽。”

  副官谄笑:“团长放心,都安排好了。”

  沈知意心一沉。难道真是陷阱?

  脚步声逼近门口。她闪身躲进档案架后,看见副官带人搬进箱文件。

  “杜家与共党往来的证据。”副官指着箱子,“明天见报,杜清晏就彻底完了。”

  徐砚深翻看文件:“原件呢?”

  “照您吩咐,存进保险柜了。”副官压低声音,“藤田先生问,沈家那边……”

  徐砚深抬手打断:“我自有分寸。”

  等人走光,沈知意才摸向保险柜。密码试到第三次时,柜门突然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找这个?”徐砚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站在暗处,手里拿着盒微缩胶卷。

  沈知意举枪指他:“解释。”

  徐砚深不急不缓:“胶卷是空的。副官在试探我,刚才那些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我怎么信你?”

  他抛来枚钥匙:“密道钥匙。现在下去,杜清晏在等你。”

  沈知意接住钥匙:“你呢?”

  “我善后。”他转身望风,“五分钟内撤退,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密道门在档案柜后开启。沈知意踏入前突然回头:“徐砚深,你究竟为谁做事?”

  黑暗中他笑了笑:“为上海。”

  ·

  密道阴冷潮湿。

  沈知意借着壁灯微光前行,听见深处有啜泣声。杜清晏抱着昏迷的杜父,浑身是血。

  “知意!”他红着眼眶,“父亲伤太重……”

  沈知意检查伤势。鞭伤感染高烧,必须立即就医。

  “密道通哪?”

  “黄浦江三号码头。”杜清晏背起父亲,“徐砚深说那儿有船接应。”

  三人蹒跚前行。沈知意忽然问:“你怎么进的地牢?”

  “徐砚深副官带我走的侧门,说安排我与父亲见面。”杜清晏声音发哽,“谁知是陷阱……”

  前方传来水声。出口铁门半掩,江风灌入。

  码头静得出奇。没有船,没有灯,只有集装箱投下巨影。

  “不对劲。”沈知意拉住杜清晏,“退回去!”

  探照灯骤然亮起!藤田站在高处鼓掌:“真是感人啊。”

  士兵从四面围上。副官用枪指着徐砚深走来:“团长,戏该落幕了。”

  徐砚深双手被铐,军装撕破,额角淌着血。

  藤田笑道:“徐团长假意合作,实则想救走杜家父子——可惜啊,副官早是我的人。”

  沈知意心坠冰窖。所以徐砚深真在暗中救他们,却失败了。

  副官踢倒徐砚深:“为抓你露马脚,费我好大劲。”

  徐砚深啐出口血沫:“叛徒。”

  藤田走向杜清晏:“签字吧。签了,我放你父亲就医。”

  杜清晏颤抖着拿起钢笔。沈知意突然抢过钢笔扎向藤田!

  枪声炸响!沈知意闭眼等死,却被人扑倒滚开。

  徐砚深用身体护住她,手铐链子勒进副官脖颈:“走!”

  混乱中杜清晏背父冲向江边。藤田怒吼:“开枪!”

  子弹射入水花。沈知意被徐砚深推入江中前,听见他最后喊:“下游有船!”

  冰冷江水吞没一切。沈知意挣扎浮起,看见码头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还有徐砚深与多人搏斗的剪影。

  一艘甲板悄悄靠近。杜清晏将她拉上船:“知意!没事吧?”

  她咳着水:“徐砚深他……”

  “先救父亲!”杜清晏划船,“下游有医院接头。”

  沈知意回头望去。码头已成火海,再无那个军装身影。

  ·

  教会医院地下室。

  修女为杜父处理伤口,摇头道:“感染太严重,需要盘尼西林。”

  杜清晏翻空口袋:“我没钱……”

  沈知意褪下手镯:“够吗?”

  修女点头离去。杜清晏突然抱住她:“知意,谢谢你……”

  沈知意僵硬片刻,轻轻推开:“该谢徐砚深。”

  提到这个名字,两人同时沉默。

  凌晨时分,杜父终于脱险。沈知意出门买粥,却见报童举着号外狂奔:“军方政变!徐司令遇刺!”

  她抢过报纸。头版登着徐父中弹照片,配文称“杜清晏同党行凶”。

  粥碗摔碎在地。沈知意冲回医院,杜清晏正被便衣拖出病房!

  “放开他!”沈知意拦在门前,“凶手不是他!”

  便衣亮证件:“警备司令部的!嫌犯杜清晏潜逃期间涉嫌谋杀,立即逮捕!”

  杜清晏急喊:“知意!找徐砚深!”

  便衣冷笑:“徐团长重伤昏迷,现在司令部由副官代管。”

  沈知意如遭雷击。所以码头那些不是演戏,徐砚深真出事了?

  她眼睁睁看杜清晏被押走,想起徐砚深坠江前的眼神。

  下游有船——他早料到会失败。

  修女悄悄塞来纸条:“徐团长留话:去锦江饭店701,找宋先生。”

  沈知意攥紧纸条。最后一步棋,竟是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