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边人-《沪江潮》

  车在沈家门外停稳。

  徐砚深那句话像冰块滑进沈知意衣领,激得她指尖发麻。

  “身边人?”她重复道,“什么意思?”

  徐砚深没答,只盯着车窗外的夜色。肩头伤口还在渗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沈知意推门下车。“进来包扎吧。”

  他有些意外。“不方便吧?”

  “你为我受的伤。”她头也不回往大门走,“沈家不缺医药箱。”

  客厅亮着灯。沈父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工厂图纸。见两人进来,他起身迎上:“徐团长?这是……”

  “一点小伤。”徐砚深摆手,“惊扰伯父了。”

  沈知意已拎来药箱。“坐下。”她语气不容拒绝,“父亲,劳您拿瓶白酒来。”

  酒精淋上伤口时,徐砚深肌肉绷紧,却没吭声。沈知意低头清理血迹,发现这是旧伤叠新伤,他肩头早有好几道疤。

  “军人难免。”他察觉她的目光,“习惯了。”

  沈知意缠纱布时,听见他低声问:“你觉得贼人那句话,是针对谁?”

  她手指一顿。“杜清晏?”

  “或者你家里任何人。”徐砚深抬眼,“包括我。”

  沈父端着茶过来:“今晚的事,陈家脱不了干系。”

  “但贼人怎么逃出看守所的?”徐砚深接过茶杯,“我的人今早才转移他,消息走漏太快了。”

  三人沉默对视,彼此心照不宣——有内鬼。

  ·

  第二天,《沪江评论》编辑部。

  杜清晏将新校样递给沈知意:“你看这篇如何?揭露昨晚刺杀未遂事件,但没点名陈家。”

  沈知意快速浏览。“写得太温和。陈景澜都动枪了,我们还客气什么?”

  “直接指控需要证据。”杜清晏叹气,“徐砚深那边肯提供审讯记录吗?”

  沈知意想起徐砚深今早的电话,他说军方记录暂不能公开。

  窗外来了一群学生,举着标语喊支持沈家。杜清晏推推眼镜:“我安排的。舆论先造起来,陈景澜不敢太放肆。”

  沈知意忽然问:“清晏,昨晚枪响后,你真的被记者围着?”

  杜清晏动作停住。“你怀疑我?”

  “贼人逃跑前说,小心身边人。”

  杜清晏摘下眼镜擦拭。“知意,我们认识十年了。”他声音发苦,“若我要害你,何必等到今天?”

  沈知意看着他微颤的手指,心软下来。“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门被猛地推开。徐砚深带着冷风闯进来,军装扣子扯开两颗。

  “杜清晏!”他一把揪住杜清晏衣领,“你昨天见过看守所所长?”

  杜清晏愣住:“是见过,聊劳工权益调查的事……”

  “他今早死了。”徐砚深咬牙,“淹死在苏州河里,手里攥着你们《沪江评论》的信封。”

  沈知意倒抽冷气。杜清晏脸色煞白:“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发现的。”徐砚深甩开他,“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在市政厅门口!”杜清晏扶正眼镜,“很多人在场,可以作证!”

  徐砚深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转向沈知意:“你跟我来。”

  ·

  军车一路飙到苏州河畔。

  现场拉着警戒线,几个警察在打捞物证。徐砚深亮证件带沈知意过去,指着岸边泥地上的脚印。

  “看出什么了?”

  沈知意蹲下细看。脚印深且乱,但有个清晰的军靴印压在最上面。

  “你的人来过?”

  “不是标准制式。”徐砚深压低声音,“靴底花纹是仿造的,但一般人分辨不出。”

  他递过个证物袋,里面是浸湿的信封。牛皮纸上《沪江评论》的字迹晕开,角落有个模糊的指印。

  “这不是我们的信封。”沈知意肯定道,“社里用的纸张更厚,边角有压花。”

  徐砚深挑眉:“确定?”

  “我亲手订的货。”她指着信封一角,“这里本该有个沪江灯塔的水印,这个没有。”

  徐砚深收起证物袋,脸色稍缓。“伪造的?那杜清晏……”

  “他或许没说谎。”沈知意望向河面,“但有人想嫁祸给他。”

  远处跑来个小警察:“团长!捞到个东西!”手心里是枚铜袖扣,刻着日文商标。

  徐砚深眼神骤冷。“日本商会的纪念袖扣。”他转向沈知意,“陈景澜最近常去那儿。”

  ·

  当夜,沈家书房灯火通明。

  沈知意摊开所有线索:假信封、军靴印、袖扣照片。沈父戴着老花镜一一查看。

  “陈景澜没这么细心。”沈父摇头,“伪造信封、留假脚印……不像他的手段。”

  “有人帮他?”沈知意猜测,“或者……另有一方想搅浑水。”

  父女俩同时沉默。窗外闪过车灯,接着是敲门声。

  徐砚深站在门外,便装打扮。“方便吗?”

  三人围坐茶几前。徐砚深带来新消息:“看守所长胃里有迷药,淹死前已经昏迷。是他杀。”

  沈知意后背发凉。“灭口?”

  “为了封住他的嘴。”徐砚深看向沈父,“伯父,所长死前给您打过电话。”

  沈父震惊:“我没接到!”

  “通话记录有,昨晚九点零三分,时长十七秒。”徐砚深目光锐利,“您当时在哪?”

  书房钟摆滴答作响。沈父缓缓起身:“我在机器厂查夜,工人都可作证。”他走到书柜前摸索片刻,取出个旧式录音机,“而且……我习惯重要通话都录音。”

  磁带转动,响起沙沙声。突然,所长急促的声音传来:“沈老爷!他们逼我偷图纸,我实在没办法才……咔!”

  录音戛然而止。

  沈知意猛地站起:“他说偷图纸?可昨晚贼人是来找信件……”

  徐砚深按下暂停键。“可能不止一拨人。”他看向沈父,“所长没说完的话,您猜是什么?”

  沈父摇头:“我根本没接到这通电话。录音机一直开着,但只录到这些。”

  三人陷入沉思。如果所长真打了电话,为什么沈父没接到?如果没接到,录音哪来的?

  徐砚深突然问:“府上电话总机在哪?”

  ·

  地下室电话机房布满蛛网。老接线员打着瞌睡,被推醒时吓一跳。

  “昨晚九点左右的通话记录?”他翻找日志本,“哦有的,所长来电转接老爷书房,但转接失败,信号被干扰了。”

  徐砚深追问:“经常这样吗?”

  “偶尔有。”接线员指指窗外电线,“线路老旧,下雨就串线。昨晚不是有雷雨幺?”

  沈知意想起昨夜枪战时的闪电。一切似乎说得通,又处处透着蹊跷。

  回到书房,徐砚深忽然说:“所长胃里的迷药,和昨晚贼人用的同一种。”

  沈知意愣住:“那三个贼人不是关着吗?”

  “跑了一个。”徐砚深声音发沉,“今早才发现。看守的士兵说……听见杜清晏的声音去开门,然后就晕了。”

  沈知意心跳漏拍。“不可能!”

  “士兵醒后指认的。”徐砚深盯着她,“我知道你不信,但最好让杜清晏来对质。”

  沈父突然咳嗽起来。沈知意忙去倒水,转身时瞥见徐砚深迅速往沙发垫下塞了什么东西。

  她假装没看见,递水时故意碰落靠垫,一个小巧的窃听器滚出来。

  三人同时僵住。

  徐砚深最先反应,一把捏碎窃听器。“什么时候……”

  沈父缓缓坐下:“看来,我们中间确实有鬼。”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淹没了所有声响。

  沈知意看着徐砚深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贼人那句话。

  小心身边人。

  她慢慢后退半步,手摸向电话。不管是谁装的窃听器,这书房不再安全。

  电话突然响起,尖利刺耳。沈父抓起听筒,脸色骤变。

  “知意……”他声音发颤,“机器厂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