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温的证词-《荆棘中的常春藤》

  林野蹲在走廊尽头时,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

  那是种熟悉的刺痛,像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她又\"尝\"到了。

  不是陈燃那种滚烫的愤怒,这次是冷的,带着消毒水混着奶腥气的冷。

  她抬头,看见斜对角病房门虚掩着,穿条纹病号服的女人正坐在床头,怀里的婴儿裹着淡蓝襁褓。

  女人的手指无意识抠着被单,指节泛白,喉间溢出细若蚊蝇的呢喃:\"我抱孩子,像抱着一块冰......\"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那些字句撞进她的耳膜,像被人攥住心脏往冰窖里按。

  她张了张嘴,未等意识反应,话已经先冲出口:\"她说——'我抱孩子,像抱着一块冰'。\"

  话音未落,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上下颌不受控地碰撞,发出\"咯咯\"的脆响。

  心跳慢得像老钟摆,每跳一下都带着钝痛。

  杨护士长刚端着药盘路过,见状立刻扔下托盘冲过来,胳膊环住她发抖的肩膀:\"小林!

  怎么回事?\"

  林野想说话,可舌头冻成了石头。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女人的窒息感正顺着血管游走,像毒液渗进骨髓。

  杨护士长的手掌按在她额头上,热得烫人:\"怎么这么凉?\"转身对护士台喊,\"推轮椅来!\"

  两个护士推着轮椅跑过来时,林野已经抖得坐不住。

  杨护士长半抱半拖把她塞进轮椅,毛毯裹了一层又一层,她仍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结了冰碴。

  路过护士站时,她瞥见墙上的温度计——23c的室温里,她的指尖却泛着青紫色。

  值班医生捏着听诊器赶来,金属探头贴上她胸口的瞬间,她疼得缩了下:\"正常体温,心率偏低......最近有过类似情况?\"

  \"上周三也这样。\"杨护士长替她答,\"当时她转述了3床大爷的话,说'活着比死了沉',然后体温直降3度。\"她压低声音,\"我在IcU干了十年,没见过这种神经性低温。\"

  医生的眉头皱成川字,在病历本上划拉两下:\"建议转精神科做系统评估。\"

  林野望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光晕在眼前晃成模糊的团。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冷笑——精神科,多好的词,把她说的话都变成病。

  走廊里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林野的\"尝\"觉又动了,像被风吹开的纱帘,飘来两股情绪:一股是紧绷的焦虑,像拉满的弓弦;另一股带着算计的黏腻,像沾了蜜的蛛丝。

  她偏头看向门缝——周慧敏的驼色大衣角扫过地砖,赵主任的黑皮鞋跟敲出\"哒哒\"声。

  \"林女士,学校的意思是......\"赵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能定性为偶发性情绪波动,对明年的升学率影响小些。\"

  周慧敏的指甲掐进掌心,林野\"尝\"到那股焦虑突然灼人:\"我家小野最乖了,就是最近模拟考压力大......\"

  \"可她在病房说的那些话......\"

  \"那是说胡话!\"周慧敏拔高声调,\"我从小到大教她守规矩,怎么会乱说话?\"

  林野的冷笑溢出喉咙。

  她望着墙上自己的影子,歪歪扭扭像团被揉皱的纸。

  那些恐惧和算计在她脑子里炸开,她听见自己说:\"你们怕的不是我病,是我醒。\"

  走廊的脚步声猛地顿住。

  赵主任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杨护士长立刻挡在门前,手虚虚护着林野:\"赵主任,病人还在发热,说胡话呢。\"她转身对林野使眼色,\"快躺好,杨姨给你拿暖水袋。\"

  林野望着杨护士长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顺从地躺回病床,看着杨护士长把暖水袋塞进她怀里。

  暖水袋的温度透过薄被渗进来,却融不化她心口那块冰。

  下午三点,周慧敏带着主治医生推开病房门。

  她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挂着标准的社交微笑:\"张医生,小野给您添麻烦了。

  我们商量过,明天就出院。\"

  \"周女士......\"张医生推了推眼镜,\"她需要心理评估。\"

  \"心理评估?\"周慧敏的笑僵在脸上,\"我家孩子就是学习累着了,你们非要往脑子上扯?\"

  \"脑子\"两个字像根针,扎得林野心口的荆棘猛然收紧。

  她疼得蜷起身子,却强撑着坐起来,直视张医生:\"你说我病了,可你敢写诊断书吗?\"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监护仪的滴答声。

  张医生的喉结动了动:\"小林,你......\"

  \"你昨晚梦见母亲在哭。\"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湖心,\"她站在老房子门口,手里攥着你小时候的成绩单,说'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张医生的脸\"刷\"地白了。

  他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床头柜上,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

  周慧敏的笑容彻底裂开,她扑过来要捂林野的嘴:\"你胡说什么!\"

  林野偏头躲开,盯着周慧敏发抖的指尖。

  她\"尝\"到母亲的恐惧里混着难堪,像泼了醋的中药,又苦又涩。

  杨护士长挤进来拉开周慧敏:\"周女士,病人需要休息。\"

  傍晚的阳光透过纱窗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金红色的光斑。

  林野蜷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

  她能感觉到心口的荆棘不再渗血,而是结了层薄痂,摸上去粗糙得像砂纸。

  那些被她\"尝\"到的情绪还在身体里游荡,但这次没有灼烧感,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

  她忽然想起自己未发布的那篇手稿,标题叫《沉默是最好的排版》——她们想让她闭嘴,可她早学会在沉默里码字。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时,她听见监控屏发出\"滴\"的一声。

  转头望去,屏幕右下角的\"观察者\"一栏,新录入的名字泛着蓝光:江予安。

  后半夜,林野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门锁转动的轻响。

  周慧敏的声音混着冷风声飘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明天就出院,把校服换上。\"

  她闭了闭眼,心口的薄痂下,有细小的芽正在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