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陋巷藏锋与凡尘之怒-《道之始祖》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深海,不断下沉,又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强行拉扯。

  凌谕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和草药味,身下是粗糙却干净的木板床。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却整洁的屋子里,陈设简单,窗外传来集市隐约的喧闹声。

  “醒了?”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响起。

  凌谕猛地转头,警惕心骤起。只见床边坐着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拿着一个石臼捣着草药。老人面容慈祥,眼神浑浊,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间老者。

  “别紧张,小伙子。”老人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老朽姓张,在巷口开了间小酒馆。前几日去城外黑石山采点酿酒用的土胆石,瞧见你浑身是血地躺在山坳里,就把你背回来了。”

  凌谕心神微松,内视自身,发现伤势依旧沉重,经脉破损严重,但似乎被简单处理过,不再流血。丹田内的混沌道种黯淡无光,自行缓缓旋转,吸收着微乎其微的能量修复己身。墨影那精纯的金丹本源大部分还沉淀在体内,未被完全吸收。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凌谕声音沙哑地道谢,试图坐起身,却牵动伤势,一阵剧烈咳嗽。

  “哎,别动别动!”张老连忙按住他,“你伤得太重,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安心躺着,我这虽然没啥灵丹妙药,但治些皮肉伤骨的土方子还是有的。”

  这时,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裙、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她看到凌谕醒来,眼睛一亮,露出淳朴的笑容:“爷爷,他醒啦?”

  “嗯,小渔,把粥给这位小哥。”张老吩咐道。

  名叫小渔的少女乖巧地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好奇地打量了凌谕两眼,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哥,你趁热喝点粥吧,你都昏睡三天了。”

  凌谕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感受着这凡尘俗世中最普通的善意,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确实感到了强烈的饥饿,不是道饥,而是肉身最本能的需求。

  “有劳姑娘。”他低声道。

  就在他准备接过粥碗时——

  “砰!”

  酒馆破旧的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几个流里流气、穿着邋遢短褂的汉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叼着草根的疤脸汉子。

  “张老头!这个月的‘街面清净费’该交了吧?拖拖拉拉的,是不是不想在这条街混了?”疤脸汉子吊儿郎当地嚷着,目光扫过屋内,看到床上的凌谕和小渔,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哟,还捡了个半死不活的小白脸?这丫头倒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张老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从怀里摸索出几个干瘪的铜板,陪着笑脸递过去:“刘爷,您行行好,这个月生意实在清淡,就这点……您先拿着,宽限几日,宽限几日……”

  那疤脸刘瞥了一眼铜板,嗤笑一声,随手打翻在地:“就这么几个子儿?你打发要饭的呢?!”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肆意打砸着酒馆里本就简陋的桌椅。

  小渔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躲到了爷爷身后,紧紧攥着老人的衣角。

  张老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刘爷,真没了……就这点进项,还要给小渔她娘买药……”

  “少废话!”疤脸刘不耐烦地推开张老,目光淫邪地看向小渔,“没钱也好办!让这丫头跟爷们去醉春楼帮几天工,这钱不就来了嘛?哈哈哈!”

  说着,他竟伸手就要去拉小渔。

  “不要!”小渔惊恐地尖叫。

  张老目眦欲裂,扑上去想要拦住:“刘爷!使不得啊!求求您!”

  “老东西,滚开!”疤脸刘一脚将瘦弱的张老踹倒在地。

  老人痛哼一声,蜷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爷爷!”小渔哭喊着想去扶爷爷,却被疤脸刘一把抓住手腕。

  “小美人,跟哥哥走吧,保你吃香喝辣……”疤脸刘得意地大笑。

  整个过程,凌谕一直冷冷地看着。

  他见过星辰崩碎,见过元婴寂灭,见过天之骄子形神俱灭。眼前这凡俗间的欺压,于他而言,渺小得如同蝼蚁争斗。

  他的伤很重,需要静养,不宜动气,更不宜动用那微乎其微的力量。

  他的敌人是影煞殿,是末法潮汐,是纪元宿命,不是这几个地痞无赖。

  理智告诉他,应该隐忍。

  但是——

  看着老人那佝偻的身躯被踹倒在地,看着少女那绝望恐惧的泪水,看着那几张肆意妄为的丑恶嘴脸……

  一种莫名的、冰冷的怒意,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涌起。

  这怒意,并非源于同情,也非源于正义。

  而是一种……被玷污的宁静。

  这间陋室,是他重伤濒死后的暂歇之地。这一老一少,是这污浊世间给予他微不足道却真实的一丝善意。

  他们,于他而言,此刻是这“凡尘”的一部分。

  而这些人,正在当着他的面,践踏这份短暂的宁静,玷污这丝微末的善意。

  仿佛他好不容易暂时逃离的、那令人作呕的弱肉强食的法则,又以另一种更丑陋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疤脸刘拖着哭喊的小渔,正要朝外走去。

  经过凌谕床边时,他瞥了一眼这个一直沉默的、脸色苍白的少年,嗤笑一声:“看什么看?小白脸,想英雄救美?信不信爷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凌谕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看着疤脸刘,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因伤势而低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手,松开。”

  疤脸刘一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松开小渔,叉腰大笑:“嘿!还真有不怕死的?爷今天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撞上了凌谕的眼睛。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重伤少年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藏着亘古的寒渊,藏着星辰寂灭的冰冷,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俯瞰众生的漠然!

  一股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疤脸刘的全身,让他后面的狠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甚至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着小渔的手。

  其他几个混混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笑声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这边。

  凌谕无视了他们,目光落在吓傻了的小渔身上,声音依旧平淡:“扶你爷爷起来。”

  小渔如梦初醒,连忙哭着跑去扶起不停咳嗽的张老。

  疤脸刘这时才从那股莫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顿觉大失颜面,恼羞成怒:“妈的!装神弄鬼!老子先废了你!”

  他抡起拳头,裹挟着恶风,狠狠砸向凌谕的面门!这一拳若是砸实,以凌谕现在的状态,恐怕真要重伤不起。

  张老和小渔同时发出惊呼!

  然而,凌谕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拳头。

  他只是伸出右手——那只看起来苍白无力、甚至有些颤抖的手——看似缓慢,却精准无误地、轻轻地搭在了疤脸刘砸来的手腕上。

  没有硬碰,没有格挡,只是轻轻一搭。

  疤脸刘那凶悍前冲的势头,那蕴含着力道的拳头,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骤然停滞!

  下一刻——

  “啊——!!!”

  疤脸刘发出了杀猪般的凄厉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一股阴冷霸道的气息瞬间钻入他的经脉,疯狂撕扯!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剧痛,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凌谕松开了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他依旧没有看疤脸刘,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其他几个目瞪口呆的混混。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滚。”

  一个字,轻飘飘地吐出。

  没有怒吼,没有威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胆寒的力量。

  疤脸刘抱着剧痛麻木的手臂,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看着床上那个依旧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混迹市井多年,欺软怕硬是他的本能。他此刻无比确信,这个少年,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走!快走!”他忍着剧痛,声音发颤地低吼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带头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酒馆。

  其他混混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破旧的酒馆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张老粗重的喘息和小渔低低的啜泣声。

  凌谕缓缓收回目光,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方才那一下,他动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刚刚恢复的万道之力,引动了疤脸刘自身的恶念反噬其经脉,虽效果显着,却也牵动了他的伤势。

  张老在小渔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过来,看着凌谕,老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深深的担忧:“小…小哥……你…你没事吧?多谢你出手,可是……可是那刘三疤是这条街的恶霸,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惹上大麻烦了……”

  凌谕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无妨。”

  “他们若再来,便不用走了。”

  语气平静,却让张老和小渔同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这位被捡回来的少年,似乎远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