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账目-《血色记忆:江湖往事》

  我跟着阿炳走进码头那间略显简陋的办公室。

  瞬间一股烟味和旧文件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墙上挂着泛黄的码头区域图,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各种单据和账本。

  两三个负责人,已经坐在这里等着我,但很明显没有一个人正眼看我的。

  阿炳殷勤地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搓着手,开始介绍情况,语气带着几分老油条的熟稔:“刚哥,您初来乍到,我先跟你说说咱们这码头的基本盘。”

  他指着墙上的地图,“你看,这江边三号码头,地理位置是很好的,水深港阔,以前是国营第三航运公司的地盘,正经的货运码头。”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你知我知的笑容:“后来嘛……辉哥看上了这块肥肉。咱们使了点手段,找点人‘提醒’来往的货主,让船工隔三差五‘闹点事’,再打通些上面的关节,不到半年,那国营公司撑不住,亏损严重,只好把这块业务外包,实际上嘛,就是被我们挤兑走了,管理权就慢慢落到了咱们手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里透出的阴狠手段,让我明白这码头的来历并不干净。

  阿炳的手指在继续在地图上划拉着,“咱们明面上有个‘江港物流服务公司’,实际上控制的核心就是这十几个最好的深水泊位和渡口停泊位。南来北往的货船,只要想在这片江域停靠、装卸,尤其是那些比较‘特殊’的货物,都得经过咱们点头,交上一笔‘管理费’。”

  我对他说的这些过往,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以太子辉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能力和手段,通过非常手段夺去码头也不足为奇。

  阿炳凑近些,声音更低了:“码头上咱们自己兄弟不算多,常驻的就二十来个,分两班倒,主要负责收钱、记账、还有维持秩序,防止有人闹事或者不开眼来抢地盘。领头的叫基仔,是跟着辉哥多年的老人了,拳头硬,人也还算忠心,今天可能带人出去办事了,晚点你应该能见到。”

  我走到窗口,阿炳指了指窗外那些忙碌的工人,“码头上真正干活的是那百十号搬运工、装卸工。他们不算咱们的人,是零散的,由几个工头管着。工头里面,刚才被梁少打的那个王老五,算是比较敢为工人说话的,所以……你也看到了。其他几个工头,大多比较滑头,看钱办事。”

  我看向阿炳,“收入方面呢?”

  阿炳添了添嘴唇,说:“咱们的收入,主要几块,一是泊位费,按船的大小和停靠时间算;二是‘管理费’,这是大头,针对那些不想惹麻烦或者货比较特殊的船主,数额弹性比较大;三是抽水,工人们搬货挣的钱,咱们要抽一成,由工头代收。”

  阿炳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梁少最近经常过来,有时候会直接插手‘管理费’和抽水的事,尤其是他好像特别在意现金。飞泉仔那边也不太敢多问。”

  阿炳的介绍,清晰地勾勒出码头的情况:一个通过非法手段夺取的肥肉,表面有正经公司掩护,核心利益来自灰色地带的“管理费”。

  太子辉是幕后老板,但梁喜的手已经伸了进来,并且很可能正在利用这个渠道,挪用资金去填他那个“足球盘”的坑。

  而底层的工人,则成了被层层盘剥的对象。

  我看着地图上那些代表着泊位和财富的标记,这里既是太子辉的财源,也是梁喜的提款机。

  “账本都在这里吗?”我指了指桌上那堆单据。

  “大部分在,有些……梁少偶尔会拿走一些去看。”阿炳眼神闪烁。

  阿炳介绍完码头的大致情况后,我将目光投向桌上那堆积着灰尘,略显混乱的账本。

  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一些简略的备注,字迹潦草,许多款项的来龙去脉模糊不清,明显是笔糊涂账。

  我耐着性子翻了几页,这里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猫腻,但现在去翻旧账,不仅耗时费力,而且会立刻触动太多人的利益,打草惊蛇。

  我将账本合上,随手往桌上一推,看着阿炳,清晰地说道:“炳哥,以前的陈年旧账,乱七八糟,我不过问了,也懒得去查。”

  阿炳闻言,脸上刚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

  我话锋一转,又看向会计,语气斩钉截铁:“不过,从我刘刚踏进这个门开始,码头的账,就要清清楚楚!每一笔进,每一笔出,都必须有据可查,不能差错一分一毫!”

  我特别强调:“尤其是该发给工人们的工钱,必须按时、足额发放!谁要是再敢克扣、拖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会计还没等说话,阿炳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劝道:“刚哥,你初来乍到,这码头的规矩……有些是梁少……唉,最好不要得罪……”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我的目光锐利地盯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强硬:

  “炳哥,既然辉哥信任我,把我派到这里来,自然有他的用意和考量。”

  我顿了顿,坚定语气说:“我刘刚是乡下来的,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你们城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我就认一个死理: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天经地义!工人流了汗,就该拿到钱!”

  我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副准备豁出去的表情:“这个红脸,我来当!这个恶人,我来做!码头的规矩,从今天起,得改改了!出了问题,我刘刚一个人扛着!”

  我这番话,既是说给阿炳听,也是通过他传话给这些观望的人。

  我摆明车马:不过问旧账,是给你们面子,也是避免冲突;但我的底线就是账目清楚和发放工钱,谁碰这条底线都不行。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懂人情世故”、“认死理”的愣头青形象,这反而是一种保护色,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暂时摸不清我的深浅,不敢轻易动作。

  阿炳看着我一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捅马蜂窝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刚哥,您这么说了,我这就让他们去跟下面的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