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光尘之弈-《硅谷晨昏线》

  片刻之后,陆彬找了个欣赏画作的借口,自然地踱步到展厅一侧相对安静的休息区。

  冰洁则默契地留在原地,与邹莉和几位前来道贺的宾客亲切交谈,她的笑容温婉依旧。

  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全场,确保陆彬的短暂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休息区的绿植巧妙地形成了一道视觉屏障。

  陆彬拿出手机,指尖快速而无声地在加密界面上操作。

  那条简短提示背后关联的详细数据流瞬间展开——数笔通过复杂路径洗白的巨额资金,正从金三角的一个空壳公司汇出。

  最终收款方指向一个注册地在开曼群岛的实体,而其隐秘的受益人信息,经初步核对,与沃克已知的化名之一高度吻合。

  资金的备注栏看似是正常的“贸易货款”,但其金额与时间点的敏感性,指向了更深层的活动。

  “果然没闲着……”陆彬心中冷哂。沃克在利用“国际移动互联网股份公司”的幌子继续编织他的网络,甚至在失败后加快了步伐,试图弥补损失或启动备用计划。

  他快速键入几条指令:提升相关监控等级,追踪资金最终流向的具体用途,并通知外围情报分析小组启动深度模式识别,寻找与其他已知活动的关联性。

  所有操作在几十秒内完成,手机屏幕恢复如常,仿佛他只是回复了一条普通的工作邮件。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恰好看到冰洁投来的询问眼神。

  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示意:情况已知,已处理,暂无迫在眉睫的威胁。

  冰洁接收到信号,眼中的一丝锐利悄然隐去,转而对她面前的宾客展露出更灿烂的笑容,仿佛刚刚只是与丈夫进行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隔空互动。

  陆彬整理了一下西装,从容地走回亲友之中。

  此时,谦谦和睿睿正拉着艾伦,指着一幅融合了东方水墨韵味与西方波普艺术风格的画作,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

  “艾伦阿姨,这个颜色为什么跳出来了?”睿睿好奇地问。

  “嗯…就像有时候,一个特别的想法会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很惊喜,对不对?”

  艾伦蹲下身,耐心地解释道,“艺术家伯伯和阿姨就是想用这种跳跃的颜色,把他们心里那个惊喜的‘哇’时刻画给我们看。”

  陆彬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两个孩子的头上。

  他听着艾伦充满童趣的解释,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却发亮的眼睛,感受着身边家人朋友的喜悦与温暖。

  阴影中的触须仍在蠕动,棋盘上的对手落下了新子。

  但这并未冲淡此刻的光明,反而让他守护这一切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香槟的微醺、油彩的清香,以及属于家和友情的温暖气息。

  这味道,真好。值得一切。

  陆彬的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抬起,与不远处的冯德·玛丽短暂交汇。

  这位财经女王正优雅地举着香槟杯,与一位画廊主寒暄,但她微微抬起的眉毛和几乎不可见的侧头动作,已经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她也注意到了那异常的资金流动,并且她的网络或许捕捉到了陆彬加密频道之外的、更底层的噪音。

  沃顿先生看似全神贯注地听着妻子的谈话,但他端着酒杯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在杯壁上敲击了一组简短的序列——那是他们内部用于快速示警的简易代码,含义是“已留意,待议”。

  甚至连正蹲着给嘉嘉整理裙摆的张晓梅,也借着起身的姿势,目光快速扫过休息区的方向,与陆彬的视线一触即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并非核心行动成员,但长期的配合让她对气氛的变化有着猎犬般的直觉。

  这个由家人和朋友组成的“亲友团”,在温馨和乐的表面之下,实则是一个高度敏感、配合默契的微型网络。

  每一条无形的信息都在这个网络里悄然流动,被相应的节点接收和处理,无需言语,甚至无需明显的眼神交换。

  陆彬心中了然。沃克的动向并非只触动了他和冰洁的警报器。

  他的这些战友们,即使在这样一个本该完全放松的场合,也从未真正脱下那层无形的铠甲。

  这种无声的支援像一道坚实的屏障,让他肩上的压力悄然分担。

  他走到冰洁身边,自然地从侍者托盘中接过一杯苏打水。

  冰洁侧过头,轻声问:“谦谦刚才是不是又缠着艾伦问个不停?” 语气寻常,像是在抱怨孩子的调皮。

  “嗯,艾伦很有办法,解释得很有趣。”陆彬回答,同样语气轻松。

  但在话语的间隙,他极快地低语了三个字:“玛丽姐,沃顿。” 这是告知冰洁,冯德·玛丽和沃顿先生也已警觉。

  冰洁嘴角弧度不变,仿佛还在为孩子们的笑话感到莞尔,同样快速地低语回应:“晓梅也感觉到了。”

  她拿起餐巾纸,看似要擦掉谦谦嘴角一点不存在的污渍,动作自然无比。

  信息交换在呼吸之间完成。

  就在这时,画廊的负责人满面春风地走过来:“陆先生,陆太太,再次恭喜!刘军先生和邹莉女士的作品反响空前热烈,好几幅作品已经贴上了红点(已售标志)。

  不知道二位是否有兴趣到贵宾室稍坐,那里有几位藏家非常希望能结识一下艺术家的家人。”

  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邀请。陆彬和冰洁对视一眼。

  “当然,这是我们的荣幸。”冰洁微笑着答应,同时轻轻捏了捏陆彬的手臂,示意她先去周旋,让他有机会与其他“知情”的成员进行更深入的无声交流。

  陆彬点头,目送冰洁随着画廊负责人离去,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向正在欣赏一幅大型抽象画的冯德·玛丽和沃顿先生。

  “这幅画的能量感很强,不是吗?”陆彬站到沃顿先生身边,仿佛在随意品评艺术。

  “确实,”沃顿先生附和道,目光仍停留在画作上,“色彩的碰撞看似混乱,实则蕴含着某种内在的秩序和爆发力。”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就像某些突然活跃起来的‘金融活动’,看似无序,但模式很熟悉。”

  冯德·玛丽没有转头,她的声音轻柔如耳语:“开曼的实体,注册信息有多层嵌套,最终指向一个我们‘老朋友’偏爱的东南亚度假区。

  资金用途,初步判断是采购‘硬件’,规模不小。”

  三言两语间,关键信息已然传递。

  “感谢你们的洞察。”陆彬的声音同样低沉,“保持关注,享受画展。”

  他的意思是:情况已在掌控,按兵不动,不必打扰此刻的氛围。

  “当然,今天是个好日子。”沃顿先生微笑着举杯,声音恢复正常,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关于艺术的高深讨论。

  陆彬举杯示意,然后自然地走向下一群朋友。

  阴影在涌动,但此刻,在这充满光与色的艺术殿堂里,守护者们依旧从容,享受着属于家人的高光时刻,并将那暗流牢牢压制在平静的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