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鄂西剿匪总指挥部。
这里曾经是应城最大的商会会馆，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但此刻，这里却变成了一座冰冷的战争机器的中枢，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皮革和死亡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山本武夫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比例尺精确到每一条山道的鄂西山区沙盘前。他的右腿还打着石膏，无法弯曲，但这丝毫没有减损他身上那股如同出鞘凶兽般的危险气息。他那张因为伤痛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将整个山脉都焚烧殆尽的、疯狂的火焰。
副官伊藤中尉，将一份刚刚从前线汇总来的、最新的伤亡和损失报告，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少佐阁下……”伊藤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羞辱，“从‘幽灵’部队在鄂西山区出现至今，总计二十七天。我皇军……阵亡，三百一十二人。其中，军官，二十七人。皇协军……阵亡及失踪，超过五百人。”
“被摧毁的据点，三个。被炸毁的铁路及公路桥梁，七座。被焚烧的粮仓、军火库、物资中转站，合计……十九处！”
“因为后勤线被切断，我们至少有三个师团的进攻计划，被迫推迟。前线……前线甚至已经出现了士兵因为缺少冬衣和药品而大规模病倒的情况……”
山本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那颗早已被骄傲和怒火填满的心脏。
“王、卫、国。”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拒绝了我的决斗。”山本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伊藤，“他选择，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卑鄙的手段，来羞辱帝国的武士。”
“哈伊！”伊藤猛地低头，“此人……已经完全抛弃了军人的荣誉！他……”
“不。”山本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棋逢对手的欣赏，“他不是在羞辱我。他是在……用我的方式，向我宣战。”
“他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所以，他绝不踏入我擅长的领域。他把我所有的优势——兵力、火力、装备，都用这片连绵的群山，给抵消了。然后，他用他唯一的优势——对地形的熟悉和那群愚蠢村民的支持，来攻击我们唯一的弱点——我们那条脆弱而漫长的补给线。”
“他不是老鼠。”山本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是一条聪明的、懂得如何利用沼泽来猎杀狮子的……毒蛇。”
“但是，他忘了一点。”
山本猛地将手中的手杖，狠狠地插在了沙盘的正中央！那片区域，正是幽灵谷的大致所在！
“蛇，是需要洞穴的。而狼群，在找不到蛇的时候，会怎么办？”
“我们会……烧了整片草原！”伊藤下意识地回答。
“没错！”山本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疯狂的光芒！“他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了吗？他以为，靠着那些愚蠢的村民，他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太天真了！”
“既然他不愿意出来，那我就把他，连同他赖以生存的这片‘草原’，一起，连根拔起！”
“传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作战室里，如同滚滚惊雷！
“哈伊！”
“命令！驻守宜昌之第三师团、驻守荆门之第六师团，各抽调一个精锐联队！驻守信阳之第十三师团，抽调两个大队！再加上我‘特别行动课’的全部残存力量，以及……岗村君那两个还在山里转悠的‘清剿大队’！”
“总兵力，五千人！”
“命令！所有皇协军部队，总计三千人，作为外围清扫部队！配合行动！”
“告诉他们！我不要他们找到‘幽灵’！我只要他们，给我把这片山区，梳一遍！像梳头一样，一寸一寸地给我梳过去！”
他拿起八支早就准备好的、代表着进攻路线的红色小旗，狠狠地，插在了沙盘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从四面八方，指向幽灵谷的包围圈！
“八路并进！”
“所有部队，以五十人为一小队，拉开散兵线！所过之处，所有的村庄，无论大小，全部焚毁！所有的人，无论老幼，全部……集中管理！所有的牲畜、粮食，全部收缴！所有的水井，全部给我填了！”
“我要让这片山里，再也找不到一粒能吃的米！再也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再也看不到一个能为他们通风报信的活人！”
“我要把他，从他的洞穴里，活活地饿出来！渴出来！逼出来！”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保护’的那些愚民，是如何因为他的愚蠢，而陷入绝境！”
“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像一条真正的狗一样，祈求我的怜悯！”
“去吧，伊藤！”山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畅快的笑容，“告诉所有人！”
“大扫荡，现在，正式开始！”
……
三天后，幽灵谷。
“不好了！长官！不好了！”
王二柱，这个如今已经彻底成长为一名合格民兵队长的庄稼汉，连滚带爬地，从谷口的暗哨处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鬼子！是鬼子！铺天盖地的鬼子！”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从……从东边，从南边……漫山遍野，都是！他们……他们见什么烧什么！我们好几个在外面放哨的兄弟，连个信都没来得及送回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
“报告！”
负责外围侦察的第一小队队长，影子，也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山壁上滑了下来！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队长！”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凝重和急促，“鬼子的扫荡，开始了！规模，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们分成了至少八路！正从四面八方，对我们这片核心区域，进行合围！他们的前锋，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我们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我们设在外围的几个警戒哨，已经全部失联！”
“他们的战术，也变了！”影子的声音，愈发冰冷，“他们不再集中兵力，攻打我们的据点。而是以小队为单位，拉开巨大的散兵线，进行地毯式搜索！而且……极其残忍！所过之处，村庄，全部被烧毁！我们……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外部情报来源！”
轰！轰隆隆！
如同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远处的天际线，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如同远雷般的爆炸声！那是……日军的山炮，正在对可疑的山林，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式的炮击！
整个幽灵谷，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充满了希望和生机的“家”，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训练的队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抬起头，望着那片炮火连天的天空，又看了看彼此，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一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恐惧！
“妈的！山本这个狗杂种！他疯了吗？！”李大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那只独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他一把将那挺擦拭得锃亮的捷克式轻机枪扛在肩上，对着王卫国怒吼道：
“队长！还等什么？！跟他们拼了！就在谷口！我们有地利！有陷阱！他们来多少，我们杀多少！跟他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王卫国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看李山，而是走到了那张巨大的、由他和村民们一起绘制的沙盘前。
他看着那上面，被影子用红色石子，新标记出的、那八道如同恶魔爪牙般，正在缓缓合拢的进攻箭头。
“李大山，我问你。”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有多少人？”
“报告队长！八十九人！”
“他们呢？”
“……五千……还有三千二鬼子……”
“我们有多少挺机枪？”
“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二十三挺！”
“他们呢？”
“……”李山说不出话来了。五千人的日军，至少装备了上百挺重机?枪和数不清的轻机枪、掷弹筒，甚至还有山炮！
“我们守着一个谷口。他们可以用炮弹，把我们连同这座山，一起埋了。”王卫国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就算他们不用炮，他们也可以把我们围起来。我们有多少粮食？能吃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等我们弹尽粮绝，我们拿什么去跟他们决一-死战？用牙齿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李山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如同面对天倾般的无力感。
“不能打。”
一直沉默的钟摆，缓缓地开口了。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这是一张网。一张用绝对的兵力优势，编织起来的，天罗地网。我们现在，就是网里的一条鱼。我们越是挣扎，这张网，就会收得越紧。任何正面的、硬碰硬的对抗，都是在加速我们自己的死亡。”
“那我们就……等死吗？！”一个年轻的队员，绝望地喊道。
“不。”
王卫国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扫过眼前这八十多张充满了恐惧、愤怒和迷茫的脸。
“我们不打。”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话。
“我们，跑。”
“跑？！”
“没错，跑。”王卫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智慧的决断，“但是，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毫无目的地跑。”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那八道红色箭头的包围圈里，画出了无数条细小的、杂乱无章的黑色线条。
“山本以为，他撒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我们就是网里的鱼。他错了。”
“我们不是鱼。”
王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如同狼一般的笑容。
“我们是水。”
“网，是网不住水的。”
“他不是要拉网吗？那我们就化整为零！从他的网眼里，钻出去！让他那五千人的大军，捞个空！”
“他不是要扫荡吗？那我们就变成无数根看不见的毒刺，扎进他的脚底板！让他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
“他不是要烧光我们的‘草原’吗？那我们就让他看看，这片‘草原’上，到底有多少个，能让他掉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陷阱！”
“现在，我命令！”
“是！”所有队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所有单位，立刻销毁基地里所有不能带走的文件和痕迹！把我们所有的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全部分散打包！每个人，只携带三天口粮！”
“半个小时后，我们，放弃这里！”
“放弃……我们的家？”一个队员，声音颤抖。
“只要人还在，哪里都能是家！”王卫国厉声喝道，“只要魂还在，‘幽灵’，就散不了！”
“以战斗小组为单位！十人一组！化整为零！”
“第一、第二小组，由影子带领，向东，从敌人包围圈的结合部，穿插出去！你们的任务，是袭扰他们的后勤线！”
“第三、第四小组，由钟摆带领，向北！你们的任务，是狙杀他们的指挥官和通讯兵！”
“第五、第六小组，由李大山带领，留在核心区！你们的任务，是跟他们，在这片大山里，玩捉迷藏！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剩下的所有弟兄，包括民兵，由我亲自带领！”
“我们，当诱饵！”
“我们要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时而在东，时而在西！把山本那条疯狗，和他的主力，给我死死地，拖在这片我们最熟悉的大山里！”
“让他那张大网，变成一张到处都是窟窿的……破渔网！”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绝望，被这番充满了疯狂和智慧的计划，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滔天战意！
“好！”王卫国猛地将手中的树枝，狠狠地折断！
“那就让山本，和他的五千大军，好好地看一看！”
“在这片丛林里！”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里曾经是应城最大的商会会馆，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但此刻，这里却变成了一座冰冷的战争机器的中枢，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皮革和死亡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山本武夫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比例尺精确到每一条山道的鄂西山区沙盘前。他的右腿还打着石膏，无法弯曲，但这丝毫没有减损他身上那股如同出鞘凶兽般的危险气息。他那张因为伤痛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将整个山脉都焚烧殆尽的、疯狂的火焰。
副官伊藤中尉，将一份刚刚从前线汇总来的、最新的伤亡和损失报告，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少佐阁下……”伊藤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羞辱，“从‘幽灵’部队在鄂西山区出现至今，总计二十七天。我皇军……阵亡，三百一十二人。其中，军官，二十七人。皇协军……阵亡及失踪，超过五百人。”
“被摧毁的据点，三个。被炸毁的铁路及公路桥梁，七座。被焚烧的粮仓、军火库、物资中转站，合计……十九处！”
“因为后勤线被切断，我们至少有三个师团的进攻计划，被迫推迟。前线……前线甚至已经出现了士兵因为缺少冬衣和药品而大规模病倒的情况……”
山本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那颗早已被骄傲和怒火填满的心脏。
“王、卫、国。”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拒绝了我的决斗。”山本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伊藤，“他选择，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卑鄙的手段，来羞辱帝国的武士。”
“哈伊！”伊藤猛地低头，“此人……已经完全抛弃了军人的荣誉！他……”
“不。”山本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棋逢对手的欣赏，“他不是在羞辱我。他是在……用我的方式，向我宣战。”
“他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所以，他绝不踏入我擅长的领域。他把我所有的优势——兵力、火力、装备，都用这片连绵的群山，给抵消了。然后，他用他唯一的优势——对地形的熟悉和那群愚蠢村民的支持，来攻击我们唯一的弱点——我们那条脆弱而漫长的补给线。”
“他不是老鼠。”山本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是一条聪明的、懂得如何利用沼泽来猎杀狮子的……毒蛇。”
“但是，他忘了一点。”
山本猛地将手中的手杖，狠狠地插在了沙盘的正中央！那片区域，正是幽灵谷的大致所在！
“蛇，是需要洞穴的。而狼群，在找不到蛇的时候，会怎么办？”
“我们会……烧了整片草原！”伊藤下意识地回答。
“没错！”山本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疯狂的光芒！“他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了吗？他以为，靠着那些愚蠢的村民，他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太天真了！”
“既然他不愿意出来，那我就把他，连同他赖以生存的这片‘草原’，一起，连根拔起！”
“传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作战室里，如同滚滚惊雷！
“哈伊！”
“命令！驻守宜昌之第三师团、驻守荆门之第六师团，各抽调一个精锐联队！驻守信阳之第十三师团，抽调两个大队！再加上我‘特别行动课’的全部残存力量，以及……岗村君那两个还在山里转悠的‘清剿大队’！”
“总兵力，五千人！”
“命令！所有皇协军部队，总计三千人，作为外围清扫部队！配合行动！”
“告诉他们！我不要他们找到‘幽灵’！我只要他们，给我把这片山区，梳一遍！像梳头一样，一寸一寸地给我梳过去！”
他拿起八支早就准备好的、代表着进攻路线的红色小旗，狠狠地，插在了沙盘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从四面八方，指向幽灵谷的包围圈！
“八路并进！”
“所有部队，以五十人为一小队，拉开散兵线！所过之处，所有的村庄，无论大小，全部焚毁！所有的人，无论老幼，全部……集中管理！所有的牲畜、粮食，全部收缴！所有的水井，全部给我填了！”
“我要让这片山里，再也找不到一粒能吃的米！再也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再也看不到一个能为他们通风报信的活人！”
“我要把他，从他的洞穴里，活活地饿出来！渴出来！逼出来！”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保护’的那些愚民，是如何因为他的愚蠢，而陷入绝境！”
“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像一条真正的狗一样，祈求我的怜悯！”
“去吧，伊藤！”山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畅快的笑容，“告诉所有人！”
“大扫荡，现在，正式开始！”
……
三天后，幽灵谷。
“不好了！长官！不好了！”
王二柱，这个如今已经彻底成长为一名合格民兵队长的庄稼汉，连滚带爬地，从谷口的暗哨处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鬼子！是鬼子！铺天盖地的鬼子！”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从……从东边，从南边……漫山遍野，都是！他们……他们见什么烧什么！我们好几个在外面放哨的兄弟，连个信都没来得及送回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
“报告！”
负责外围侦察的第一小队队长，影子，也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山壁上滑了下来！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队长！”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凝重和急促，“鬼子的扫荡，开始了！规模，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们分成了至少八路！正从四面八方，对我们这片核心区域，进行合围！他们的前锋，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我们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我们设在外围的几个警戒哨，已经全部失联！”
“他们的战术，也变了！”影子的声音，愈发冰冷，“他们不再集中兵力，攻打我们的据点。而是以小队为单位，拉开巨大的散兵线，进行地毯式搜索！而且……极其残忍！所过之处，村庄，全部被烧毁！我们……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外部情报来源！”
轰！轰隆隆！
如同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远处的天际线，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如同远雷般的爆炸声！那是……日军的山炮，正在对可疑的山林，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式的炮击！
整个幽灵谷，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充满了希望和生机的“家”，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训练的队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抬起头，望着那片炮火连天的天空，又看了看彼此，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一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恐惧！
“妈的！山本这个狗杂种！他疯了吗？！”李大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那只独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他一把将那挺擦拭得锃亮的捷克式轻机枪扛在肩上，对着王卫国怒吼道：
“队长！还等什么？！跟他们拼了！就在谷口！我们有地利！有陷阱！他们来多少，我们杀多少！跟他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王卫国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看李山，而是走到了那张巨大的、由他和村民们一起绘制的沙盘前。
他看着那上面，被影子用红色石子，新标记出的、那八道如同恶魔爪牙般，正在缓缓合拢的进攻箭头。
“李大山，我问你。”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有多少人？”
“报告队长！八十九人！”
“他们呢？”
“……五千……还有三千二鬼子……”
“我们有多少挺机枪？”
“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二十三挺！”
“他们呢？”
“……”李山说不出话来了。五千人的日军，至少装备了上百挺重机?枪和数不清的轻机枪、掷弹筒，甚至还有山炮！
“我们守着一个谷口。他们可以用炮弹，把我们连同这座山，一起埋了。”王卫国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就算他们不用炮，他们也可以把我们围起来。我们有多少粮食？能吃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等我们弹尽粮绝，我们拿什么去跟他们决一-死战？用牙齿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李山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如同面对天倾般的无力感。
“不能打。”
一直沉默的钟摆，缓缓地开口了。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这是一张网。一张用绝对的兵力优势，编织起来的，天罗地网。我们现在，就是网里的一条鱼。我们越是挣扎，这张网，就会收得越紧。任何正面的、硬碰硬的对抗，都是在加速我们自己的死亡。”
“那我们就……等死吗？！”一个年轻的队员，绝望地喊道。
“不。”
王卫国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扫过眼前这八十多张充满了恐惧、愤怒和迷茫的脸。
“我们不打。”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话。
“我们，跑。”
“跑？！”
“没错，跑。”王卫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智慧的决断，“但是，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毫无目的地跑。”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那八道红色箭头的包围圈里，画出了无数条细小的、杂乱无章的黑色线条。
“山本以为，他撒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我们就是网里的鱼。他错了。”
“我们不是鱼。”
王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如同狼一般的笑容。
“我们是水。”
“网，是网不住水的。”
“他不是要拉网吗？那我们就化整为零！从他的网眼里，钻出去！让他那五千人的大军，捞个空！”
“他不是要扫荡吗？那我们就变成无数根看不见的毒刺，扎进他的脚底板！让他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
“他不是要烧光我们的‘草原’吗？那我们就让他看看，这片‘草原’上，到底有多少个，能让他掉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陷阱！”
“现在，我命令！”
“是！”所有队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所有单位，立刻销毁基地里所有不能带走的文件和痕迹！把我们所有的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全部分散打包！每个人，只携带三天口粮！”
“半个小时后，我们，放弃这里！”
“放弃……我们的家？”一个队员，声音颤抖。
“只要人还在，哪里都能是家！”王卫国厉声喝道，“只要魂还在，‘幽灵’，就散不了！”
“以战斗小组为单位！十人一组！化整为零！”
“第一、第二小组，由影子带领，向东，从敌人包围圈的结合部，穿插出去！你们的任务，是袭扰他们的后勤线！”
“第三、第四小组，由钟摆带领，向北！你们的任务，是狙杀他们的指挥官和通讯兵！”
“第五、第六小组，由李大山带领，留在核心区！你们的任务，是跟他们，在这片大山里，玩捉迷藏！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剩下的所有弟兄，包括民兵，由我亲自带领！”
“我们，当诱饵！”
“我们要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时而在东，时而在西！把山本那条疯狗，和他的主力，给我死死地，拖在这片我们最熟悉的大山里！”
“让他那张大网，变成一张到处都是窟窿的……破渔网！”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绝望，被这番充满了疯狂和智慧的计划，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滔天战意！
“好！”王卫国猛地将手中的树枝，狠狠地折断！
“那就让山本，和他的五千大军，好好地看一看！”
“在这片丛林里！”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