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樱花信笺的重量-《告白指令请签收》

  我收起手机,指尖还停在屏幕上的回复上。他站在我身侧,呼吸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我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反而攥得更紧了些,往前带了一步。他没抗拒,顺着力道跟上来。

  我们沿着旧厂房的走廊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叠出回响。暗房的红灯已经看不见了,但那张少年江逾白举着相机、身后贴着我获奖喜报的底片,还在眼前晃。

  他一直拍我,也把自己藏进了最后一帧。

  我想看更多。

  下到二楼拐角时,地面忽然一沉。我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本能地伸手抓墙,指尖擦过粗糙的水泥,留下一道浅痕。耳边风声一瞬,而后是闷响——我落在一处低矮空间,背部撞上软垫,弹了下才稳住。

  头顶的破洞边缘扬起灰,缓缓落下。

  “林溪。”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沉稳,没乱,“别动。”

  我没应声,先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光照出这间密室的轮廓——不大,四壁贴满照片,密密麻麻,像某种执念的陈列馆。

  我撑着地坐起来,举起手机。

  第一张,是我高一开学第一天,背着新书包走进校门,低头看鞋带。右下角写着:她系了三次才系好。

  再往右,一张是我在图书馆角落啃面包当午餐,头发乱翘。旁边一行小字:她说减肥,可面包加了双份奶油。

  我挪动身子,光扫过另一面墙。

  这张我认得——报名表遗失那天,我蹲在走廊捡纸,马尾滑到肩前。正是江逾白笔记本里夹过的那张。但这里的版本更完整,连我袖口磨出的一小撮线头都清晰可见。

  原来他不是只拍我。

  他是把每一个我没在意的瞬间,都存成了档案。

  手机电量提示闪烁,我换了个角度继续照。墙面尽头有个小保险箱,嵌在砖缝里,表面覆着薄灰。我正要起身查看,头顶的破洞传来落脚声。

  他下来了。

  落地很轻,几乎没响。他站直,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我脸上,“摔着没有?”

  “没有。”我摇头,“这些照片……都是你贴的?”

  他没立刻答,走到墙边,指尖掠过一张我抱着作业本走过雨廊的照片,“从你捡起那张报名表开始,我就在拍你。”

  “为什么藏到现在?”

  他静了几秒,“怕你嫌重。”

  我没说话。

  他走向保险箱,从胸口取出一把小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箱门弹开。

  我走近,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上百个信封,每个都用樱花书签封口,背面按日期标注。最上面那封写着三天前的日期。

  他没拿,是让我自己取。

  我抽出最新一封,信封微厚。拆开,里面是一张信纸,字迹熟悉:

  今天路过教学楼,看见你在窗边写东西。阳光落在你睫毛上,像樱花落在纸上。终于等到毕业,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了。

  我喉咙发紧,又抽下一封。

  林溪同学今天穿了鹅黄色裙子,真可爱。我在走廊多站了三分钟,才走。

  再一封:

  她数学卷子被撕了,在哭吗?我想递纸巾,可她低头太快,我没敢动。

  我一封封翻,手指开始抖。

  有我生病请假那天,他写:“她没来,教室安静得不像话。”

  有我第一次在班级发言,他记:“声音很小,但她说完了,没人笑她。”

  还有我被苏倩倩在食堂当众刁难那次,他写:“我想过去,可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我出头,但她需要我在。”

  我停下,抬头看他,“这些……你每天都写?”

  “七年。”他声音很轻,“除了你不知道我在看的时候。”

  我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翻回最新那封信的夹层。指尖触到一张硬纸,抽出来——

  是那张被揉皱的高一英语成绩单。

  背面有字,不是印刷体,是手写:

  “下次月考,我们坐同桌吧。”

  笔迹和信笺上的一模一样,却比考试当天工整许多,像是后来补的。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像被什么攥住。

  “这是……你后来写的?”

  他点头,“你被收走卷子那天,我写了这张纸条。可你走得太快,我没追上。”

  我记起来了。那天我抱着书冲出教室,眼眶发热,谁也没看。原来他在后面,手里攥着一张我没收到的纸条。

  “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怕你拒绝。”他看着我,“也怕你收了,却只是出于礼貌。”

  我低头,拇指慢慢摩挲那行字的笔画。纸很旧,边缘发毛,但他保存得很好,连折痕都对得整齐。

  “你写了七年。”我声音哑了,“可我……连你好不好都不曾问过。”

  他没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拂去我肩上的灰。动作熟稔,像做过千百次。

  我忽然弯腰,从信堆里抽出一封早年的信。日期是高二冬天。

  她今天在操场上喂猫,手冻得通红。我站在远处,想把手套给她,可她不会明白为什么我突然出现。

  我抬头,“那天……你其实看见我了?”

  “每天都看见。”他说,“只是你从不抬头。”

  我一张张翻信,越翻越快。有我值日时偷懒擦黑板只擦中间一块,他写:“她以为没人发现,可我记了。”

  有我考试前在走廊背单词,他写:“她念‘樱花’这个词时,嘴角会微微翘一下。”

  还有一次我值周检查仪容,他写:“她记我领子没翻好,可没记我看了她十分钟。”

  我停下,手停在半空。

  有一封信的樱花书签断了,用透明胶带粘过。日期是高三一模前夜。

  她今天在天台哭了。我没上去,怕她更难堪。可我在楼下站到十一点,直到她离开。如果可以,我想抱抱她。

  我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我抽出那张成绩单,翻到背面,指腹压在那行字上。

  “江逾白。”

  “嗯。”

  “下次月考……”我顿了顿,“我们坐同桌吧。”

  他呼吸一滞。

  我没看他的表情,只是把成绩单轻轻塞回信封夹层,然后抽出下一封。日期是上周。

  她今天冲了最后一卷底片,看了我拍她的三年。她哭了。我没擦她的眼泪,因为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了。

  我继续往下翻。

  忽然,指尖触到异样。

  这封信的背面,贴着一张极小的照片——是我昨晚在天台,穿着风衣,低头看着掌心戒指的侧影。

  拍摄角度,是从教学楼另一侧的窗口。

  我抬眼,他正看着我。

  “昨晚……你也拍了我?”

  “最后一张。”他声音很轻,“没冲出来,只留了底片。”

  我盯着那张小照片,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些信,不是只写给我看的。

  是写给他自己的。

  是他在无数个我未曾察觉的时刻,用来确认自己心意的凭证。

  我一封封放回保险箱,动作很慢。最后,我把那张成绩单留在掌心,没放回去。

  “你写了七年。”我抬头,“现在,能让我也写一封吗?”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从包里翻出笔,撕下一页便签,在背面写字。

  写完,折好,塞进他胸口的口袋。

  他低头,想掏出来看。

  “别。”我按住他的手,“等下次月考那天再看。”

  他手指停在口袋边缘,没动。

  我伸手,把那枚樱花书签从最后一封信上取下,轻轻别在他衣领上。

  “现在,轮到我记住你了。”

  他终于笑了,很轻,却像是卸下了什么。

  我转身,走向密室出口。他没跟上来。

  我回头,“不走?”

  “你先上。”他说,“这次,我看着你。”

  我踩上垫高的木箱,伸手够破洞边缘。指尖刚触到水泥,忽然听见他开口。

  “林溪。”

  我停住。

  “你写的那封信……”他声音低了点,“能不能现在告诉我写了什么?”

  我没回头,只把手垂下,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拉。

  他顺势跃起,落地时站在我身后半步。

  我往前走,他跟着。

  楼梯很窄,我们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道。

  走到二楼残破的走廊时,我忽然停下。

  他差点撞上我。

  “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便签,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下次月考,记得把卷子借我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