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俺不是孬种!-《朕避他锋芒?龙纛前压,天子亲征》

  第三十日的拂晓,天色刚吐出一抹灰白,金营便传来低沉的牛角号声。

  号音如同山中惊雷,一阵连着一阵,震得太原城的夯土墙微微颤动。

  紧随其后,是如海潮般翻涌的战鼓与呐喊。

  城头守卒的背脊一瞬绷紧。

  韩世忠站在东门女墙,盯着城下涌动的金军阵列,眼中闪着寒光。

  这一回,金人要硬攻了!

  “传令各部,严守城垣,箭石火油齐下!今日要让金贼血溅城下!”

  韩世忠高声下令。

  鼓楼上,梁红玉披挂整齐,英姿飒爽,猩红的战袍如燃烧的火焰,银甲反射着冷光。

  她一手握着槌,一手抹去额前的汗水,立于巨鼓之前。

  那鼓皮由整张水牛皮制成,厚实如盾,每一次击打,都能传出震铁裂金般的声势。

  “咚!咚!咚!”

  梁红玉亲自擂鼓,如怒浪拍岸,激得守城军髓血为之沸腾。

  所有女墙下的宋军,仿佛被这雷霆般的鼓声点燃了斗志,手中弓、矛、滚木、檑石齐齐举起。

  “杀金贼!杀金贼!”

  城墙上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一时间,宋军声势大涨!

  金营中。

  抛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哭啸砸向太原城头,盾牌手、长梯手、地道兵紧随重甲步军推进,排山倒海般涌向护城河。

  宋军的回应也如同机关绞动:火油罐倾下,点燃成片的火墙;

  巨木轰然砸落,卷走数十敌兵;

  女墙后,劲弩一波连着一波,将攀梯之敌射得乱翻落地。

  第一攻被击退时,金军的尸体像破布一样挂在悬梯与河岸间。

  但金军战鼓与号角的声浪并未停歇。

  金军接连攻城,很快又展开了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第十轮冲锋,金军如潮退涨,不惜反复送上人命,誓要将宋军压垮。

  一连数日,烈日升至正中,太原城垣千疮百孔,但依然立在原处。

  金军的每一次攻势,都被宋军强势击退。

  无他,韩世忠所部,乃大宋南京禁军,装备战力仅次于御营军。

  不少士卒是韩世忠的本部人马,原西军精锐,常年与西夏和金人作战,经验丰富。

  这次完全是金军啃到了硬骨头。

  完颜宗翰还在发怒,苦苦围城一个月,原以为宋军精疲力尽了,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顽强!

  他感觉这一个月,白折腾了!

  而且错过了救援燕京的大好时机!

  金军高层彻底急眼了,下令继续猛攻!

  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太原,城破三日不封刀,屠遍城中军民!

  太原城上,展开了惨烈的攻防战,到处都是血迹。

  宋军连日饥饿,早已体力不支,若非韩世忠统兵有方,日夜鼓舞士气,只怕敌人没攻上来,人就走不动了。

  当然金军也不好过。

  金兵主体女真族出自东北,长期适应寒冷干燥的气候,如今却在高温高湿的亚热带地区。

  夏季的闷热少风,令他们十分不适应,体温调节困难,极易中暑、体力衰竭,战斗力大大减少。

  不少金兵在攻城时,忽然中暑摔落马下。

  所以金军南侵,一般选择在冬季,而后在春季回师。

  如今拖到夏季,完全是因宿州会战失利,战略失败,被宋军牵制所致。

  双方都很难受,拼命死战。

  就在双方都被逼近极限,金军准备集中全部兵力进行最后一击时,东南天空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像是大地的心跳。

  尘烟翻卷间,数面绣着青底金龙的旗帜破尘而至。

  “那是青龙旗!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城头宋军一片振奋。

  张俊和刘光世率领的万余宋军,昼夜兼程,自真定直扑太原。

  为了不让金军察觉,他们在数十里外绕道行进,如今终于在金军全攻之际,捣向其后阵。

  金军营后,刘光世策马冲在第一线,他的脸在战尘中异常坚硬。

  自滑州一役弃城后,一直背着“逃跑将军”的骂名。

  官家饶恕了他,给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从那以后,每一场战斗,刘光世都身先士卒,从不躲在阵后。

  今天,再次对上完颜宗翰的人马,他要用血来将这个骂名彻底洗净!

  “大宋儿郎!随我杀!”

  刘光世手提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闪着寒芒,马蹄卷土间,刀光沿着疾驰的轨迹劈入敌阵,连人带甲一刀两断。

  他如猛虎入羊群,短短一个冲锋,就从敌阵撕开一道裂口。

  城头之上,梁红玉早已看见援军冲阵的身影,鼓声骤然急促起来,像暴风骤雨,催得城头将士怒吼着涌下墙梯。

  韩世忠远远看到援军切入金军后阵,立时大喜,振臂高呼:“开门出击!与援军合围金贼!”

  城门轰然开启,宋军人马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直击金军已疲惫不堪的攻城部。

  一时间,城内外两股宋军如铁钳般合拢,金军阵形动摇。

  就在刘光世砍瓜切菜之际,金军的后阵中,横出一骑,乃金国年轻一代中最骁勇的主将金兀术。

  金兀术身披札甲,手持长弓,见后阵被破,亲率铁骑直扑刘光世。

  长刀与长矛的第一次交击,火星迸溅,二人从马上错开,又同时勒马回身,再度相搏。

  刘光世怒啸着催马冲锋,长刀与长弓硬生生撞在一起,双方在一瞬间换了十余招,杀得有来有回。

  但金军人多势众,趁着两位将军交战之际,潮水般将刘光世与麾下人马团团围住。

  还有金兵趁机放冷箭。

  刘光世在重围中仍不断挥刀劈倒敌骑,盔甲已被砍得千疮百孔,肩头中了两箭,依然死不后退。

  “不破金营,何以见官家!杀!”

  刘光世一声长啸,战马破阵而入,长刀连劈三骑,铁血溅面,他连眼都不眨。

  宋军骑兵在他带领下,从金军侧后方像尖刀一样切开,敌阵哀号迭起。

  金军的铁浮图重甲骑兵披着厚重的铁甲密不透风,夏日闷热致汗如雨下,战力骤降,且东北产战马亦畏湿热,易病、耐力下降,加之蚊虫骚扰,致使骑兵机动与冲击力大打折扣。

  在面对宋军骑兵时,竟处于下风。

  “可恶!”

  金兀术怒极,死死盯着刘光世,抓住间隙,一箭疾飞,破开他胸口的护甲。

  刘光世闷哼,身形剧震,鲜血顺着箭杆泉水般涌出,但依旧冲杀。

  刘光世悍不畏死的突击,使得金军后阵彻底大乱,粮草辎重四散溃逃,战鼓失序。

  久攻城池已然疲敝的金军前锋,猛然感到背后压力,阵势立刻崩动。

  梁红玉的鼓声如同巨锤,催得宋军喊杀震天。

  前线的金军原本就因久攻城池和炎热而士气衰竭,如今更是后顾惊惧。

  韩世忠趁势由城内杀出,与援军遥相呼应,如铁钳般切断了金军攻城部与后阵的联系。

  战鼓、喊杀和军旗间,金军阵线崩动,死伤惨重,被迫开始向北撤退。

  战事的喧嚣逐渐远去,空气中只剩焦土、血腥与断续的呻吟声。

  韩世忠翻身下马,踏过遍地残甲与破旗,在倒下的将士之间搜寻。

  终于,他看见了刘光世。

  他躺在地上,身上插着九支箭羽,甲衣染得全红,呼吸已细如游丝。

  韩世忠疾步上前,紧紧握住,这只手冰凉、湿滑,血水顺着指缝无声淌落。

  刘光世艰难地呼吸,唇角却带着几分倔强:“韩……太尉……若见官家……替我说……俺,不是孬种……不是……逃跑将军……”

  韩世忠眼眶发涩,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刘光世像放下了千斤重担,嘴角浮出一抹释然的笑。

  仰望着烈日下那一片澄蓝的天空,眼神渐渐失焦,握着的手也缓缓滑落。

  “将军!”

  亲卫们扑在地上,痛哭声震动了这片血色原野。

  风掠过,卷起战场上的尘土,仿佛替一位用生命洗尽污名的将军做最后的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