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柳条湖的爆炸声-《奉天1931:兵王逆旅》

  九月十八日的夜风裹挟着关外特有的刺骨寒意,刮过柳条湖附近的铁路线时发出凄厉的呼啸,像极了陈峰在现代军事演习中听过的防空警报。他趴在铁路旁一处荒草丛生的土坡后,半人高的野草没过他的腰际,草叶上的霜气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短褂,冰凉的湿气透过布料渗入肌肤。

  但这并非他颤抖的原因。

  怀中那枚从赵山河连队"借"来的手榴弹,金属外壳正硌着他的肋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接下来行动的代价——赌上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可能被彻底改写的历史轨迹。

  "陈兄弟,你确定日军会在这儿炸铁路?"身后传来赵山河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带着连里最信任的五个老兵,每人手中紧握的步枪里,只有区区五发实弹——这是整个连队能凑出来的全部家当。"要是咱们弄错了,惊动了日军,旅部那边怕是饶不了咱们。"

  陈峰没有回头,目光如炬般紧盯着铁路延伸至的黑暗远方。远处隐约可见日军独立守备队营房的轮廓,几点灯火如鬼火般在夜色中摇曳。他脑海中浮现后世史料中的细节:1931年9月18日夜10时20分,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的河本末守中尉,将率人在柳条湖东侧的铁路轨道上埋设炸药,炸毁一段铁轨后谎称是东北军所为,随即向北大营发起进攻。

  "错不了。"陈峰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冷峻,"赵连长,你看那边——"他抬手指向铁路旁的一棵老榆树,树干上缠绕着几圈不起眼的铁丝,铁丝上挂着一个铁皮罐头,"那是日军设的警戒装置,只要有人靠近铁路,罐头就会发出响声。他们既然布下这等警戒,就说明今晚必定有动作。"

  赵山河顺着陈峰指的方向凝神细看,果然发现了那个隐蔽的装置。他心中一沉,此前巡查时竟完全忽略了这一细节。"这群小鬼子,真是处心积虑!"赵山河咬牙切齿,手中的毛瑟枪握得更紧,"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冲上去,把那些小鬼子抓起来?"

  "不行。"陈峰摇头,"日军在营房里至少驻扎了一个小队的兵力,还配备了重机枪。咱们就这点人手和弹药,正面冲突无异于送死。我们的目标是阻止他们炸毁铁路——只要铁路完好,他们就找不到进攻北大营的借口。"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陈峰立即按住赵山河的肩膀,两人同时俯身隐蔽,老兵们也迅速藏入草丛中。马蹄声渐近,是一队日军骑兵,约十余人,每人手中握着马刀,腰间挂着步枪,正沿铁路线巡逻。骑兵队经过老榆树时,一名日军士兵勒住马,伸手拍了拍铁皮罐头,发出"哐当"声响,其他士兵哄笑起来,用日语交谈着,语气中满是轻蔑。

  "这群狗娘养的!"一名老兵忍不住低声咒骂,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大刀上。陈峰迅速按住他的手,摇头示意——时机未到。

  日军骑兵队渐渐远去,马蹄声消散在夜色中。陈峰刚松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却听见铁路方向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立即再次俯身,借着月光,看见五个穿着日军军装的人正猫着腰向铁路靠近。为首者手提一个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装着炸药。

  "来了。"陈峰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从怀中掏出手榴弹,拔掉保险栓,将拉环套在手指上,"赵连长,等我扔出手榴弹,你们就开枪,优先击毙那个提帆布包的,绝不能让他们将炸药安置在铁轨上。"

  赵山河点头,举起毛瑟枪瞄准那个提帆布包的日军士兵。老兵们也纷纷举枪,枪托紧抵肩窝,手指扣在扳机上,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日军士兵越来越近,他们走到铁路中央,为首的河本末守中尉放下帆布包,蹲下身开始摆弄里面的炸药。其他四名士兵分散开来,两人守在铁路东侧,两人守在西侧,手中的步枪对准四周黑暗,警惕地观察着。

  "就是现在!"陈峰低喝一声,手臂猛地发力,手榴弹划破夜空,带着"嘶嘶"的引线燃烧声,精准地落向河本末守中尉的方向。

  河本末守中尉惊觉抬头,看见飞来的手榴弹,脸色瞬间惨白。他试图起身逃跑,但为时已晚——"轰隆"巨响,手榴弹在铁轨旁爆炸,硝烟顿时弥漫开来,碎石和铁轨碎片四溅。

  "开火!"赵山河大吼一声,扣动扳机。"砰!"毛瑟枪的枪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子弹射向铁路东侧的一名日军士兵,精准命中其胸口。那名日军士兵闷哼一声,倒在铁轨旁,鲜血迅速染红身下的枯草。

  老兵们也纷纷开枪,枪声此起彼伏。守在铁路西侧的两名日军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子弹击中倒地。河本末守中尉被手榴弹的冲击波震倒在地,脸上沾满灰尘和血迹,他挣扎着爬起,手中仍抓着半截炸药,朝着日军营房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敌袭!敌袭!东北军来袭击了!"

  陈峰心中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手榴弹虽然爆炸,但未能完全阻止日军,河本末守中尉仍然喊出了"东北军袭扰"的借口。他刚要下令继续射击,远处的日军营房突然响起急促的军号声,紧接着,重机枪的"哒哒哒"声撕裂夜空,子弹如雨点般向土坡方向扫射而来。

  "不好!日军的重机枪开火了!快撤!"陈峰大喊着,拉起赵山河向土坡后方撤退。老兵们也急忙跟随,子弹在他们身边的地面上炸开,泥土飞溅。

  "陈兄弟,咱们没能阻止他们!"赵山河一边奔跑一边大喊,"你听,小鬼子的军号声,他们肯定要进攻北大营了!"

  陈峰心如巨石压顶,他回头望向铁路方向,硝烟尚未散去,河本末守中尉已不见踪影,只有三具日军士兵的尸体躺在铁轨旁。他明白,历史的车轮仍在滚滚向前,即使他竭尽全力,也未能阻止柳条湖事件的发生——或许,这就是历史的惯性,非一人之力所能轻易改变。

  就在这时,北大营方向传来枪声。不是零星的枪响,而是密集的步枪声和重机枪声,夹杂着日军的喊杀声。陈峰和赵山河停下脚步,望向北大营方向,只见营地上空被火光染红,浓烟滚滚,如一条巨大的黑龙在夜空中张牙舞爪。

  "完了...北大营真的被进攻了..."赵山河瘫坐在地,手中的毛瑟枪掉落一旁,眼中充满绝望,"旅部的命令是'不抵抗',士兵们手中没有实弹,怎么跟日军打?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老兵们也停下脚步,望着北大营方向的火光,个个眼含热泪。一名老兵拾起地上的大刀,朝着北大营方向嘶吼:"兄弟们还在营里呢!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我要回去救他们!"

  "对!回去救兄弟们!"另一名老兵附和道,"就算是死,也要跟小鬼子拼了!"

  陈峰凝视着这些血性犹存的东北军士兵,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回去就是送死,日军拥有坦克、重机枪和充足弹药,而北大营的士兵大多手无寸铁,根本不是日军的对手。但他又不能阻止这些老兵——他们是军人,保护战友是他们的天职。

  "赵连长,你带老兵们先撤到城外的山地,我去北大营看看。"陈峰突然开口,"我得去确认情况,看看能否救出一些士兵。"

  "不行!陈兄弟,你不能去!"赵山河急忙拉住陈峰,"北大营现在肯定已被日军包围,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必须去。"陈峰眼神坚定,"赵连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来自未来,我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知道有多少同胞将死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北大营的士兵们白白牺牲,哪怕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值得的。"

  赵山河凝视着陈峰的眼睛,明白他已下定决心。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怀表递给陈峰:"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你拿着。要是你能活着从北大营出来,就拿着这块怀表去城外的棋盘山找我,我会在那里等你。"

  陈峰接过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刻着"忠义"二字。他紧握怀表,对赵山河道:"赵连长,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出来。你带着老兵们好好活下去,咱们以后还要一起打鬼子,把他们赶出东北!"

  说完,陈峰转身向北大营方向奔去。夜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北大营的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明亮。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血腥屠杀,是一场他无法完全改变的悲剧,但他仍毅然前往——因为他是陈峰,是来自未来的中国军人,保护同胞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抵达北大营围墙外时,陈峰看见日军已攻破北门,十几名日军士兵举着步枪向营地里扫射。营地内一片混乱,东北军士兵们有的穿着睡衣,有的光着脚,手握大刀或铁锹向日军冲去,却一个个倒在日军的枪口下。鲜血顺着营地里的积水流淌,染红了整个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陈峰隐蔽在围墙外的一棵老槐树上,目睹这惨状,双眼顿时充血。他想起现代演习时与战友并肩作战的场景,想起训练场上的欢声笑语,再看看眼前这些手无寸铁却仍在反抗的士兵,心如刀割。他从怀中掏出老烟枪给的匕首——据说由清末军刀改制,锋利无比。深吸一口气,他从老槐树上跃下,悄无声息地向日军背后摸去。

  一名日军士兵正背对着陈峰,举枪向东北军士兵扫射。陈峰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匕首猛刺其喉咙。日军士兵闷哼一声,身体软倒,陈峰接住尸体轻轻放下,拾起他的步枪和弹药袋,继续向营地内潜入。

  营地内的东北军士兵越来越少,大多已倒在日军枪口下。陈峰看见一名年轻士兵,约莫十八九岁,手握铁锹向一名日军士兵冲去,却被对方用步枪托砸中头部倒地不起。陈峰心中一紧,立即举枪瞄准那名日军士兵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日军士兵应声倒地。

  陈峰冲过去扶起年轻士兵,发现他尚有呼吸,只是头部受伤流血不止。"兄弟,你怎么样?还能走吗?"陈峰问道。

  年轻士兵睁开双眼,看着陈峰虚弱地说:"军...军爷...我还能打...我要杀鬼子...为我爹报仇..."

  "好,咱们杀鬼子。"陈峰扶起年轻士兵,"但现在咱们得先撤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咱们有了装备,再回来跟小鬼子算账。"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坦克的轰鸣声。陈峰心中一沉——日军的坦克来了。他急忙扶起年轻士兵向营地内的弹药库奔去。弹药库门锁着,陈峰用匕首撬开锁,拉着年轻士兵躲入其中。

  弹药库内堆满步枪和弹药箱,却无一士兵守卫——想必都已前往抵抗日军。陈峰打开一个弹药箱,里面全是汉阳造步枪的子弹。他赶紧递给年轻士兵一把步枪和几发子弹,自己也取了一把枪压满子弹。

  "轰隆隆"的坦克声越来越近,震得地面颤抖。陈峰透过弹药库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两辆日军坦克正朝弹药库方向驶来,坦克上的机枪不停扫射,营地里的房屋被坦克撞得粉碎,火光冲天。

  "兄弟,等会儿我吸引坦克注意力,你就趁机往北门跑,出了北门一直向东北方向走,到棋盘山去找赵山河连长,他会收留你。"陈峰对年轻士兵说。

  "军爷,那你呢?"年轻士兵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我自有办法。"陈峰笑了笑,从弹药箱中取出几枚手榴弹,"你别管我,赶紧走。记住,一定要活下去,以后多杀几个鬼子,替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年轻士兵点头,泪水顺颊流下。他向陈峰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转身向北门方向跑去。

  陈峰目送年轻士兵远去,拿起手榴弹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两辆装备精良的日军坦克,手中仅有的几枚手榴弹和一把步枪胜算渺茫。但他不能退缩——他要为年轻士兵争取逃跑时间,也要为那些牺牲的东北军士兵讨回血债。

  坦克越来越近,已抵达弹药库门口。陈峰握紧手榴弹,紧盯坦克履带——这是坦克最薄弱之处,只要能炸毁履带,坦克就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兄弟,快跟我走!"

  陈峰回头,只见老烟枪站在弹药库门口,手持一个布包,脸上写满焦急。"老烟枪?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陈峰惊讶道。

  "我听说日军进攻北大营了,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老烟枪拉住陈峰的胳膊,"别废话了,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出城!"

  陈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口的坦克,又看了看老烟枪。他知道如果跟老烟枪走,就能活下来,但他又不愿放弃炸毁坦克的机会。

  "陈兄弟,别犹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烟枪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要是死了,谁来带领兄弟们打鬼子?谁来保护咱们奉天的百姓?"

  陈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两辆正在逼近的坦克,脑中飞速权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坦克的炮塔突然转动,炮口对准了弹药库的方向。老烟枪猛地将陈峰扑倒在地,同时大喊:"小心!"

  "轰"的一声巨响,坦克开炮了,弹药库的墙壁被炸开一个大洞,强烈的冲击波将两人震飞。陈峰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中看见老烟枪躺在一旁不动了,布包里的馒头散落一地,沾满了鲜血和灰尘。

  "老烟枪!"陈峰挣扎着爬过去,发现老烟枪还有呼吸,但额头被弹片划伤,鲜血直流。他急忙撕下衣襟为老烟枪包扎,心中充满愧疚和愤怒。

  坦克的轰鸣声再次逼近,陈峰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他轻轻放下老烟枪,拾起散落的手榴弹,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就在他准备冲向坦克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那是东北军特有的冲锋号!

  陈峰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只见北大营的南面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喊杀声震天动地。在火光照耀下,他看见一群穿着东北军军装的士兵正向着日军发起冲锋,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格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