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海-《红楼:逢冤?不,我是恶魔》

  太和殿的晨光,透过十二扇雕花大门,斜斜地照在金砖上。

  光里,浮动着微尘,和百年沉香的味道。

  百名天之骄子,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像一片被风吹伏的稻田。

  大气都不敢喘。

  龙椅上,当朝天子环汔,一身明黄常服,面沉如水。

  他的目光,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尺子,从这群未来帝国栋梁的头顶上,一一量过。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最前列的那个身影上。

  冯渊。

  朕的冯渊。

  环汔的心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欲。

  这个年轻人,是他亲手从一堆沙砾里,淘出来的金子。

  他的诗,是刀,是火,是能点燃人胸中热血的战鼓。

  他的策论,是药,是剑,是能为这积弊重重的帝国,刮骨疗毒的方子。

  今日,朕倒要看看,你这把刀,究竟能锋利到何种地步。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发卷——”

  宫人鱼贯而入,将一份份用黄绫包裹的试卷,分发到每个人的案前。

  冯渊接过试卷,展开。

  宣纸上,是御笔亲书的四个大字。

  “守成与拓。”

  守,还是拓?

  是做个循规蹈矩的守成之君,还是做个开疆拓土的雄主?

  这是一个送分题,也是一个送命题。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数举子盯着这四个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们绞尽脑汁,引经据典,试图揣摩圣意。

  是该歌颂太上皇的开拓之功,还是该吹捧当今天子的守成之德?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冯渊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波澜。

  他提笔,蘸墨。

  周围的人,还在苦思冥想,他的笔尖,已在纸上游走。

  他没有写屯田,没有写易帅,没有写那些石破天惊的虎狼之言。

  他写德。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他写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写中庸。

  “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他写的每一个字,都稳妥得像一块压舱石。

  他引用的每一句典故,都出自圣贤之口,颠扑不破。

  整篇文章,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像一碗温吞的白水,解渴,却无味。

  他写完,搁笔,吹干墨迹。

  抬头,环汔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期待,有审视。

  冯渊垂下眼帘,心如古井。

  事实上,

  京城是樊笼,是棋盘。

  他不想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要的,是天高海阔,是龙入大海。

  是能让他自己,成为那个执棋之人的地方。

  状元,通常会入翰林院,留在天子身边。

  那是清贵,是荣耀,却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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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结束,卷子被收了上去。

  他让太监将前十名的卷子,直接呈了上来。

  他要当场御览,钦点三甲。

  他拿起的第一份,便是冯渊的。

  他看得很快,眉头却越皱越紧。

  期待中的金戈铁马,变成了温吞的说教。

  想象中的雷霆手段,变成了迂腐的仁义道德。

  他将卷子放下,又拿起,反复看了三遍。

  没有错。

  字是冯渊的字,那股子力透纸背的劲还在。

  可文章里的魂,却没了。

  像一头猛虎,被拔了牙,抽了筋,驯成了一只温顺的猫。

  “张居南。”环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在。”内阁大学士张居南连忙出列。

  “你看看。”

  张居南接过卷子,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这……这是那个写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冯渊?

  这文章,写的什么东西?

  空洞,迂腐,陈词滥调。

  扔进落榜的卷子里,都毫不起眼。

  “陛下,这……冯渊此子,莫不是……临场失手,乱了心神?”张居南小心翼翼地猜测。

  环汔没说话。

  他拿起另一份卷子。

  那篇文章,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将“守成”二字,捧到了天上。

  字里行间,无不是对当今天子的歌功颂德。

  写得花团锦簇,却也匠气十足。

  环汔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他将那份卷子扔到一边,又拿起第三份。

  这一份,写的是“开拓”。

  文章写得老成持重,条理清晰,颇有几分见地。

  虽无惊艳之处,却也挑不出什么错。

  环汔将三份卷子,并排放在御案上。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圣裁。

  良久,环汔拿起朱笔。

  他在那份吹捧“守成”的卷子上,画了一个圈。

  “此人,为状元。”

  他又拿起那份主张“开拓”的卷子。

  “此人,为榜眼。”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冯渊那份平庸得近乎可笑的卷子上。

  他看着那四个字,“守成与拓”。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冯渊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想做什么。

  守,是蛰伏。

  拓,是野心。

  这小子……

  环汔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又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几分玩味的欣赏。

  好,很好。

  朕倒要看看,你这只羽翼未丰的雏鹰,离了京城这棵梧桐树,能飞多高,能飞多远。

  他提起笔,在冯渊的卷子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此人,为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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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出,满街哗然。

  从紫禁城到贡院街,所有听到这个结果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冯会元……只是探花?”

  “不可能!那可是连中五元的文曲星!”

  “听说,他殿试的文章,写得平平无奇,圣上,这才……”

  “放屁!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嫉贤妒能!”

  流言四起,甚嚣尘上。

  忠顺王府。

  忠顺王听着下人的回报,将手里的玉胆,捏得“咯咯”作响。

  “探花?”

  他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传我的话,让他明日过府见我。”

  “本王倒要亲自问问他,他这探花郎,想去哪里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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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府,客栈内。

  邢岫烟和英莲,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她们心里,自己的男人,就该是状元,就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夫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邢岫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英莲也红着眼圈,不敢说话。

  冯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探花,也很好。”

  他抿了一口茶,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游街的时候,可以骑马,可以戴花,可以看尽长安的姑娘。”

  他这话,说得轻佻,像个风流的浪荡子。

  邢岫烟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在乎。

  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状元探花。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个男人,他的心,比天上的月亮,还要难懂。

  这时,猴三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凝重。

  “主人,忠顺王府来人了。”

  “让您明日过府一叙。”

  邢岫烟的心,提了起来。

  冯渊放下茶杯,站起身。

  他走到院子里,取下挂在墙上的那张铁胎弓。

  他挽弓,搭箭。

  没有瞄准,随手一箭射出。

  “咻——”

  羽箭破空,钉在远处一棵槐树的树干上,箭尾犹自嗡嗡作响。

  “告诉王府的人。”

  “就说我明日太阳落山,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