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谷主摇首,药图惊变-《凤鸣九天之寒刃断鸾》

  岩缝尽头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雪光被吞没。我靠在冰冷石壁上,呼吸粗重,双腿几近麻木。苏青鸾的手仍搭在我臂弯,力道未松,却已微微发颤。

  她扶我向前走了几步,脚底踩上平整石砖。前方是一间密室,烛火幽微,药香扑鼻,混着陈年纸卷的气息。四壁嵌着木架,层层叠叠摆满陶罐与竹简,中央一张石桌,桌角刻着半幅残鼎图,与岩门外那扇石门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一道人影立于桌后,灰袍束发,面容清瘦,指间缠绕一缕银丝,细如蛛线,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他未开口,只将银丝轻轻搭上我的腕脉。

  刹那间,那丝线骤然发烫,腾起一缕白雾。他猛地抽手,银丝蜷缩成圈,似受惊之蛇。

  “火髓草需配火命心头血。”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钉,“你等不及了。”

  我脊背一僵。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从心口慢慢推进。火命心头血——灵汐公主的血。那是解毒的关键,也是我绝不能碰的禁忌。一旦动她,便是叛出师门、背弃誓言,更是将自己彻底推入皇权旋涡的中心。

  我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不答,只垂眸整理银丝,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那句足以撼动朝局的话不过是寻常诊语。

  苏青鸾悄然移步半尺,挡在我与他之间,右手已按在腰后匕首柄上。

  这时,门侧小童捧出一卷羊皮图轴,低眉顺眼地放在石桌上。那纸页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又被岁月浸透。

  我不由自主伸手去翻。

  指尖刚触到纸面,目光落处,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火髓草的根茎,竟扭曲成人脸形状。双目空洞,口部微张,唇线分明,似在无声呐喊。整株草药盘踞于地底岩脉之中,根须如血脉延伸,直连地下深处一道模糊人形轮廓。

  我脑中轰然炸响。

  太乙观经典《毒蛊志》中曾载:“以活魂养药者,其形化根,其魄为引,谓之‘人药同生’。”此术早已失传,师父也从未提起,可眼前这图……分明是当年被销毁的残篇!

  “这图哪来的?”我一掌拍向石桌。

  咔嚓一声,桌面裂开三道缝隙,冰晶自裂缝蔓延,转瞬覆上图轴一角。寒气不受控地自经络溢出,袖中冰针悄然凝成,指尖刺痛。

  小童吓得后退两步,撞翻身后的药罐,碎陶声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谷主却不动,反而冷笑一声:“此图出自二十年前太乙观失传的《灵药谱》,你师父若在,也不会否认。”

  我呼吸一滞。

  《灵药谱》?师父从未提过此书。他曾言,药道贵在济世,忌用邪法。若真有这般记载,为何秘而不宣?又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在此人手中?

  “你是谁?”我盯着他,“怎会知道我师承渊源?”

  他抬眼,目光如古井无波:“我见过你师父最后一次出山。那时他带走了三样东西:一本残谱,一包火髓草种,还有一个昏迷的女婴。”

  我心头剧震。

  女婴?

  他还欲再言,忽听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那小童,正悄悄拾起散落的陶片,动作迟缓,眼神却不住往我这边瞟。

  苏青鸾一直沉默,此刻忽然低声问:“那女婴后来如何?”

  谷主未答,只缓缓卷起药图,收入袖中。他转身走向墙边药架,取出一只青瓷瓶,倒出一枚赤红药丸,置于掌心。

  “这是温脉丹,可延缓霜脉侵蚀。”他说,“服下它,你能多活五日。”

  我没有接。

  五日?五日后又能如何?若没有火髓草与心头血,再多的药也只是延缓死亡。

  “你既然知道《灵药谱》,”我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肋骨深处隐隐作痛,“是否也知道,当年是谁把冰魄散放进将军府的茶盏?”

  他顿住。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你不该查这个。”他终于开口,“有些真相,比寒毒更伤人。”

  “所以你是知情者。”我冷笑,“藏身深谷,守着这些残图旧卷,等着某一天有人找上门来——等的就是我?”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眼中竟有一丝悲悯。

  “我不是等你。”他说,“我是怕你来了,就再也走不出去。”

  话音未落,我体内寒流猛然一冲,霜脉自手腕窜至肘弯,肩胛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我咬牙强撑,额角渗出冷汗,却不敢露出半分虚弱。

  苏青鸾察觉异样,伸手欲扶,我抬手制止。

  不能倒。在这里倒下,便再无翻身之力。

  我盯着他:“我要火髓草。”

  “有。”他点头,“但采药之人必须死。”

  “什么意思?”

  “火髓草生于地火口,三年一开,花开之时,需以活人镇压地脉躁动,否则药未成,人先焚。”他语气平淡,如同讲述天气,“那人须具纯阳之体,且自愿赴死。二十年前,你师父带走的那株苗,便是用一名弟子换来的。”

  我浑身发冷。

  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从不提及此药,难怪他宁让我苦修《玄冰诀》压制寒毒,也不肯轻易言解法。

  他是不愿再欠一条命。

  “如今药王谷中还存有一株。”谷主缓缓道,“但它尚未成熟。若强行采摘,需以心头血浇灌七日,方能催熟。而施血之人……活不过第三天。”

  我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我是让你看清代价。”他直视我,“你要的不是药,是命。不止你的命,还有别人的。”

  “那我就用自己的命去换。”我一字一句,“只要能解毒,只要能查清当年真相,我这条命,本就不属于自己。”

  他看着我,良久未语。

  烛火摇曳,药香浓得几乎令人窒息。小童缩在角落,抱着药罐不敢抬头。苏青鸾的手始终握在匕首上,指节泛白。

  谷主终于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放在石桌上。

  “明日子时,地火口开启。”他说,“持此令可入禁地。但记住——若你无法承受后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没有碰那令牌。

  只是缓缓抬起手,抹去唇角一丝血痕。那血尚未落地,已在空中凝成细碎冰碴,簌簌坠下。

  “我从踏上这条路起,就没想过回头。”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刚才说,师父带走的那个女婴……她是谁?”

  他脚步一顿,背对着我,声音极轻:

  “她说,她叫阿芜。”

  空气仿佛凝固。

  阿芜?这个名字……我在哪听过?

  苏青鸾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谷主。

  我还想追问,肩胛处寒流骤然暴涨,霜脉如藤蔓攀上脖颈,耳后胎记一阵刺痒。我踉跄一步,扶住石桌才未跌倒。

  谷主回望一眼,眉头微皱:“霜脉已侵心脉,你撑不了太久。”

  我咬牙:“那就快些。”

  他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小童熄灯。烛火逐一熄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前,我看见他袖中药图的一角,那张人脸般的火髓草,在黑暗中仿佛眨了一下眼。

  苏青鸾扶我坐下,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我闭目调息,暗运《玄冰诀》压制寒流,指尖冰针仍未消散。

  “撑不住也得撑。”我说,“明天子时,地火口见分晓。”

  她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那个名字……阿芜,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睁开眼,看着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密室陷入寂静,唯有药香浮动,像一层看不见的网,将我们牢牢困住。

  远处传来钟声,三长一短,与昨夜相同。

  苏青鸾猛然起身,望向门口:“他们还在巡夜。”

  我握紧袖中冰针,目光落在那块青铜令牌上。

  火髓草、心头血、地火口、女婴……所有线索如蛛网交织,而我正站在网心。

  下一步,无论踏向何处,都将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