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警告还是敲打-《欢不择陆》

  "当年什么事?"秦语音突然提高声调,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她保养得宜的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是说您为了保亲侄子的继承权,硬把车祸说成是意外的事?

  还是说您帮着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去孤儿院的事?"

  餐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陆明萱看见母亲林云英猛地攥紧了帕子,脸色顿时唰的一下白得吓人。

  原本雍容含笑的嘴角瞬间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她微微抬起下巴,姿态依旧优雅,但握着茶盏的手指却用力到骨节发白,仿佛要将那薄胎瓷捏碎。

  她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汹涌的寒意和尖锐的怨怼。这个野种……凭什么?!

  而在桌尾处的陆择,面上依然平静,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

  三叔公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那张老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哆嗦着嘴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在太师椅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够了。"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缓缓起身,拄着紫檀拐杖走到祠堂中央,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秦语音身上。

  "老三,"老爷子看都没看咳得喘不过气的三叔公,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有些事到此为止。"

  陆明萱看见陆择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而站在她斜后方的陆明舟,脸上闪过一丝讽刺。

  "至于其他事..."老爷子突然转向秦语音,那双鹰目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等祭祖后再说。"

  秦语音深深看了老爷子一眼,嘴角那抹冷笑渐渐淡去。

  她优雅地福了福身,转身时旗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拍了拍养子的手,好像告诉他不用怕。

  三叔公的咳嗽声突然停了。他死死盯着那对母子,浑浊的眼里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枯枝般的手指在袖中攥成拳头,青筋暴起。

  几个年轻一辈的堂兄弟? 面面相觑,有的甘心,有的眼中则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偷偷瞄着陆明舟铁青的脸。

  陆择的“翻身”,对他们而言,或许是搅动一潭死水、重新洗牌的机会。

  ?风暴的中心,陆择猛地抬起头。? 巨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浪潮将他淹没。

  预想中的狂喜或激动并未出现,那双砚黑的眸子里只有一片?乍破的茫然与锐利的审视?,他的视线快如闪电,

  精准地掠过圆桌上每一张或震惊、或妒忌、或鄙夷、或惶恐、或算计的脸孔。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在昂贵的锦缎桌布上划着什么,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专注。

  那里没有熟悉的数学公式,只有血缘与宗法、利益与成见、荣耀与屈辱交织而成的、冰冷而扭曲的?现实函数?。

  他在试图解析这个突如其来、让他瞬间站上风口浪尖的“家族方程”。

  老爷子无视周遭凝固至冰点的空气和那些几乎化为实质的复杂视线,只沉沉看向陆择,目光穿透那片混乱的旋涡:“翰林的金字招牌,不是谁都能添上一笔的。

  有这个本事的人,就该堂堂正正写在陆家的根上。谁不服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为陆氏添砖加瓦”

  他端起茶盏,袅袅白汽模糊了他眼底深沉莫测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

  饭后走出花园,陆择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了一个多月都没露面的四叔陆沉安。

  他见到陆择就搭上陆择的肩膀,一脸赞赏的笑着说:“不错嘛,你这小子,一鸣惊人了,我就说你可以。”

  陆择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四叔。”

  陆沉安还是笑着说:“不过要小心行事啊,这个家里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懂的。”说完拍了拍陆择的肩膀走进了老宅。

  陆择站在原地,望着陆沉安的背影消失在老宅的雕花门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夜风微凉,花园里的草木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他当然明白“枪打出头鸟”是什么意思。

  这陆家表面和睦,内里却暗潮汹涌,谁都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但已经不想再回客厅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

  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看来你和四叔的关系不错啊。”

  陆择转身,对上了陆明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屋内的灯光从窗户斜射在他金丝眼镜上投下一道冷光,镜片后的目光却比镜框更冷。

  "是你啊。"陆择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四叔跟你说了什么?"陆明舟倚在窗边,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节奏不紧不慢。

  "闲聊而已。"

  "是吗?"陆明舟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眼底却结着冰,"那你知道他最近去哪里了吗?

  他上周去了趟瑞士,见的可是旧人。"

  陆择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抬起眼,直视着陆明舟:"陆理事消息真灵通。"

  陆明舟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只手看似随意,力道却比陆沉安的重得多,像是在丈量什么。

  "别急着出风头,阿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个家,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他顿了顿,

  又补充道:"我入校商会的事,谢谢你。有时间还是来参加培训或者活动,实践出真知,不是吗?"

  说完,他转身离去,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节奏。

  陆择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墙角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