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心茶社-《孤剑残雪录》

  应天府的梅雨季来得急。

  西市柳巷深处,“明心茶社”的青布招子在雨里垂着,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茶社内却是暖香浮动,十二张梨木茶案擦得锃亮,阿梨跪坐在主位,素手执茶筅,乳白的茶沫在她腕间翻涌,眨眼间堆成朵半开的莲花。

  “好个‘月莲印’!”老茶客拍案,“阿梨姑娘这手点茶,比去年又精进了。”

  阿梨抬眸浅笑,发间月芽佩随动作轻晃:“王伯谬赞,不过是按着茶经残页里‘莲生九品’的法子练的。”

  后院演武场上,陆昭正带着七八个护卫练剑。这些人多是茶商子弟,原是来学些防身术,如今已能摆出“守正剑阵”——以竹筐为盾,茶匙为刃,专破骑兵冲击。陈安拎着齐眉棍在一旁指点,棍风扫过,竹筐簌簌落了层木屑。

  “陆大哥!”账房老周掀帘而入,鬓角沾着雨珠,“波斯商队哈桑先生到了,在前厅候着。”

  陆昭收剑拭汗,刚跨进前厅便闻到一股异香——是乳香混着薄荷。大食商人哈桑裹着镶金边的波斯长袍,怀中锦盒却朴素得只裹了层粗布:“陆大侠,敦煌来的消息。”

  他展开一卷羊皮纸,字迹被雨水晕开了些:“月前莫高窟第367窟重修,僧众在甬道暗格里发现密室。内有《云渺观全本茶经》玉匣,还有…陆夫人的骸骨。”

  陆昭如遭雷击。十年前妻子苏婉为寻茶经线索随他入敦煌,此后音讯全无,竟是…他攥紧信笺,指节发白:“密室入口在哪?”

  “藏经洞瀑布后。”哈桑压低声音,“但长安户部侍郎王崇古奉密旨截杀,要夺茶经献于北狄。商队备了快马,明日寅时启程。”

  河西走廊的风裹着沙粒,割得人脸生疼。

  十二骑快马护着三辆茶车,在戈壁滩上犁出蜿蜒的痕迹。陆昭居首,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阿梨与苏清欢同乘一骑,后者正用银针别住被风吹散的发丝;秦铮殿后,腰间药囊随着马蹄颠簸;陈安的齐眉棍斜插在鞍袋里,棍梢沾着一路草屑。

  “前方铁门关!”向导老贾勒住马,声音发颤,“关城挂着‘王’字帅旗。”

  城门轰然洞开,玄甲卫涌出,为首者正是王崇古。他手持明黄诏书,却未下马:“陆昭,私运禁物,就地格杀!”

  “狗贼!”秦铮劈手夺过诏书,火漆印赫然是“暗渊司”——当年暗棋司覆灭后衍生的邪派!

  王崇古冷笑:“北狄许我凉州牧,尔等阻我富贵路,找死!”他挥剑斩来,剑招诡谲,专挑关节要害。

  陆昭青锋剑格挡,瞥见对方靴底粘着漠北黑羽——与宇文鸿旧部如出一辙!他旋身劈剑,剑气挑断王崇古腰间玉带,却见其怀中跌出半枚狼头铜牌。

  “铁鹰的人!”阿梨失声。三年前漠北马匪铁鹰曾血洗茶队,没想到竟与北狄勾结!

  混战爆发。王崇古剑法愈发狠辣,苏清欢银针封喉,连诛三名射手;陈安一棍扫断吊桥铁索,将追兵隔在城门内;阿梨月芽佩金光流转,逼退射来的透骨钉。

  “走!”陆昭拽过阿梨跃上茶车,车队冲入戈壁。回头望时,王崇古的玄甲在沙暴中若隐若现,手中狼头刀泛着冷光。

  敦煌的月夜静得瘆人。

  商队躲进废弃烽燧,哈桑擦着冷汗:“密室入口在藏经洞瀑布后,但听说那地方…闹鬼。”

  “闹鬼?”陈安攥紧棍柄。

  “莫高窟的僧人说,每逢阴雨,瀑布后有女子哭声。”哈桑压低声音,“十年前就有茶商见过,说是陆夫人的冤魂。”

  阿梨浑身一震。她摸出发间月芽佩,佩中茶经残页微微发烫。

  藏经洞藏在三危山悬崖下,瀑布如白练垂落。四人涉水而过,水帘后的石壁刻满梵文。陆昭默诵《茶经》残页,指尖按在“净心”二字上,石壁轰然裂开!

  密室里,玄奘袈裟包裹的玉匣泛着幽光,旁边楠木棺椁上落满灰尘。阿梨颤抖着拂去棺上蛛网,棺内女尸身着月白襦裙,腕间戴着与她同款的月芽佩!

  “娘亲…”她扑在棺上,泪水浸湿棺木。

  洞外忽起马蹄声。王崇古的声音如破锣:“陆昭!茶经换你妻首级,如何?”

  铁鹰的狼头弯刀劈开石门,身后跟着二十名马匪,个个手持带倒钩的铁鞭。

  “贼子!”陆昭将阿梨护在身后,青锋剑出鞘三寸。

  铁鹰狂笑:“当年你断我左臂,今日我取你妻骨!”他挥刀劈向棺椁,棺盖轰然炸裂!

  阿梨尖叫扑去,却被陆昭拦腰抱住。铁鹰的刀锋擦过陆昭左肩,鲜血染红玄色披风。

  佛窟深处的水潭边,决战在雨中展开。

  铁鹰的弯刀裹着腥风:“血狼斩!”

  陆昭旋身卸力,剑尖挑断其刀链。阿梨捧起茶经玉匣:“娘亲,女儿带您回家!”

  王崇古趁机掷出透骨钉!

  苏清欢扑挡,肩胛中钉倒地,血珠溅在茶经残页上。秦铮甩出药粉炸开烟雾,陈安的齐眉棍扫得马匪东倒西歪。

  “走!”陆昭背起阿梨冲向暗河。

  铁鹰的弯刀贯穿陆昭左肩:“留下来陪她们吧!”

  千钧一发,棺椁中飞出半卷绢帛。阿梨生母遗留的茶经残页随风舒展,竟显“净水咒”!

  浊浪排空,暗河改道,铁鹰与王崇古被卷入泥石流!

  黎明,月牙泉畔。

  阿梨将父母骸骨合葬。陆昭剑尖削去左肩箭簇,鲜血滴在坟前:“暗渊司未灭,北狄虎视眈眈。”

  哈桑递来新茶:“波斯商队秘制‘安魂茶’,可愈箭伤。”

  茶汤入喉,陆昭恍惚见敦煌僧众跪拜:“陆施主,茶经载有‘以茶镇魔’之法…”

  阿梨擦拭月芽佩,佩中茶经浮现新字:“西北有矿脉,可炼净世铜铁…”

  商队驼铃再响。

  陆昭四人踏上归途。

  茶香漫卷黄沙,

  洗尽血色残阳,

  而更远的西域,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茶经涤尘骨,

  孤剑镇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