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小狐狸的故事3-《我的女友是个狐狸精》

  孤独是最锋利的刻刀。起初她总在夜里竖起耳朵,期盼能听到母亲唤她的声音,可回应她的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

  后来她学会了与自己对话,把当年少年明亮的眼睛、老道焦黑的道袍都刻在心上,一遍遍描摹。

  修炼的苦更如附骨之疽,有时灵气在经脉中逆行,疼得她满地打滚;有时心魔趁虚而入,让她在幻境里重历野猪獠牙的寒光,惊醒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山花开了又谢,溪水涨了又落,洞外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她的皮毛却在月华滋养下愈发流光溢彩,身后的尾巴也从一条,缓缓增至九条,蓬松如九尾流云。

  千年期满那日,她推开洞门,恰逢朝阳初升。

  九条狐尾在晨光中舒展,带起的风卷得满山红叶纷飞,天雷在云端轰鸣着试探,却被她周身的妖气震得溃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化出的纤纤玉手,指尖还留着皮毛的暖意,转身跃下悬崖时,衣袂已化作绯红的霞光。

  人间换了人间。她走在市集上,看朱门换了新主,看戏台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潭水。

  可只要看到穿青衫的少年,总会忍不住驻足,直到确认那不是记忆里的眼睛才黯然离去。

  近千年的寻觅,她从长安的烟雨走到江南的杏花,终于在江州城的书院外,听见了那个让心湖骤起波澜的声音。

  宋青云正站在廊下背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鼻梁挺直,眉眼温润,手中的书卷被风掀起页角。

  胡媚娘躲在老槐树后,看着他为同窗讲解诗句时温和的模样,看着他给乞讨的老妪递去馒头时悲悯的眼神,心头那盏燃了近千年的灯,终于在看见他抬眼时,爆出了滚烫的光——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当年捕猎少年的翻版,只是褪去了锐利,添了几分书卷气。

  她用幻术变作无家可归的孤女,凭着一手好绣活留在了宋家。

  宋母待她如亲女,宋青云虽有礼数,却总在她蹙眉时递过热茶,在她夜读时留一盏灯。

  日子像浸了蜜的糯米,甜得让她几乎忘了修行的苦。直到那天,宋青云带回来个名叫穆雅的姑娘。

  穆雅生得身材高挑,说话直来直去,端茶时总把杯子碰得叮当响,可看向宋青云的眼神,却藏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炽热。

  胡媚娘指尖的绣花针猛地扎进皮肉——这姑娘身上的妖气虽收敛得极好,那股盘踞千年的蛇腥气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在穆雅上门提亲的那一天,胡媚娘和穆雅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千年蟒蛇,为何缠着青云?”

  胡媚娘的声音带着九尾狐的威压,院中的牡丹花都蔫了半边。

  穆雅却梗着脖子,攥紧了衣角。

  “我护他三生了,轮得到你这后来的狐狸多嘴?”

  原来穆雅早在三百年前就受高人点化,立誓要护宋青云的每一世周全,只是不懂情爱,直到这一世才敢靠近。

  她掏出块磨得光滑的玉佩,那是宋青云儿时弄丢的物件,竟被她珍藏了十几年。

  胡媚娘看着穆雅笨拙却真诚的模样,又想起她听经时那颗比自己更纯粹的心,忽然笑了。

  “也罢,”

  她伸手抚上穆雅的发髻。

  “你我同护一人,倒不如结为姐妹。”

  于是宋家多了桩奇事,秀才宋青云身边有了两位姑娘。

  胡媚娘温婉,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穆雅爽朗,总在宋青云读书累时拉他去后山散心。

  宋母乐得合不拢嘴,只盼着早日抱孙子。

  不久后,宋青云果然高中举人,红榜贴出来那天,胡媚娘和穆雅站在人群里,看着他被乡邻簇拥,眼里的光比榜上的朱红还要亮。

  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僧袍的和尚敲开了宋家的门。他看着宋青云,眼神复杂。

  “青云,跟我出家吧。”

  这竟是宋青云那抛妻弃子的父亲,如今法号慧明。

  他不知在哪修得些邪术,认定宋青云是他证道的阻碍,竟在和金光寺几个和尚布下金刚伏魔阵。

  那日他故意囚禁宋青云,引诱重伤未愈的穆雅追至阵中。

  当穆雅发现四周燃起三昧真火时,想退已来不及。胡媚娘赶到时,只看见阵法中央,穆雅在火中痛苦地蜷缩,最后化作一段焦黑的蛇骨,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

  金光寺的山门前,宋青云和他的母亲哭得晕厥过去,却被慧明和一众僧人困入寺中,门前只留下气势汹汹的慧明。

  胡媚娘面对着慧明,九条狐尾在身后怒张,赤红的眼眸里没有泪,只有焚尽一切的恨。

  “慧明,江州城数百万人,都要为你陪葬。”

  话音落时,天降暴雨。

  江州城的堤坝在巨浪中轰然倒塌,浑浊的洪水像脱缰的野兽,吞噬了街道、房屋、哭喊的人群。

  水涨到丈高时,半座城已成泽国,浮尸顺着水流漂荡,冤魂的哭嚎直冲云霄。

  就在这时,云端现出一片莲座,观音大士手持净瓶,柳枝轻挥间,滔天洪水便如退潮般褪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城池。

  “胡媚娘,你为私仇伤及无辜,已是大错。”

  大士的声音慈悲却威严。

  “我且将你困于画中,何时化解了这满城冤气,送他们轮回转世,何时便还你自由。”

  胡媚娘被一道金光摄入玉净瓶时,回头望了一眼江州城。

  废墟之上,宋青云抱着穆雅的遗骨,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画中的世界静得出奇,只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雾气里飘荡,那是百万冤魂的执念。她缓缓坐下,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些冰冷的影子,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偿还的债。

  张浪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褥的针脚,胡媚娘的故事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口烫出个滚烫的印记。

  师傅还在的时候,枯瘦的手指竖起三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天煞灾星,唯有千年修行者相伴,方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