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周娥皇看到李煜愁眉苦脸,来到李煜身边:怎么了?夫君?-《燕云望:后周与辽的未战之盟》

  第三百七十五章 娥皇慰君心,南唐前路茫

  晨雾散尽后的南昌宫城,阳光已爬过崇德殿的飞檐,却没能照进李煜心底的阴霾。他依旧凭窗而立,明黄常服的下摆被穿堂风轻轻掀起,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沾着晨露的牡丹上,思绪却早已飘得老远——从李从善私通辽邦的密信,到后周索要赔偿的驿书,再到眼下岌岌可危的国局,桩桩件件像乱麻似的缠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唉……”一声长叹从李煜喉间溢出,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批改赈灾奏折时染上的墨痕。自吴越之战结束后,南唐好不容易得了半载安稳,宣州的百姓刚能安心耕作,江州的粮船也才恢复了往日的往来,可这封突如其来的驿书,竟又将南唐推向了悬崖边缘。

  他想起上月与后周的约定——为换得南唐存续,他亲手将宣州两座城池划归后周管辖,那时符太后派来的使者还笑着说“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可如今不过月余,后周便以“私通辽邦”为由发难,五千两黄金、两千匹蜀锦的赔偿,于国库空虚的南唐而言,无异于割肉饲虎。

  “难啊……”李煜又喃喃自语,目光望向南方天际,仿佛能透过云层看到洛阳城的轮廓。他知道,后周朝堂上主张伐唐的大臣定不在少数,韩令坤的禁军虎视眈眈,林阿夏的女辅营刚经云州之战历练,士气正盛,可柴宗训毕竟年幼,真正能定夺此事的,是那位深居后宫的符太后。可符太后会干预吗?即便干预,又能拦得住那些急于建功的武将吗?

  他想起北汉的处境,刘钧依附辽国,年年纳贡,被天下人耻笑为“儿皇帝”,南唐虽不及后周强盛,却也算是江南一方霸主,岂能落得那般下场?可眼下的困境,又该如何破局?李从善为何要私通辽邦?他明明知道南唐与后周的盟约,明明清楚辽邦与后周的世仇,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引火烧身之事?

  无数个疑问在李煜脑中盘旋,让他头痛欲裂。他抬手扶住窗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窗外牡丹的影子都晃了晃——那牡丹开得娇艳,花瓣上的晨露却像泪珠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正如这看似安稳的南唐,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夫君,你已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春日里的细雨,轻轻抚平了李煜心头的焦躁。他回过头,只见周娥皇身着一袭淡紫色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正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缓步走来,鬓边斜插着一支珍珠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眼底满是关切。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食盒,里面是刚蒸好的桂花糕——那是李煜平日里最爱的点心,可此刻他却半点胃口也没有。

  周娥皇走到李煜身边,将手中的茶水递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凉。“晨起露重,夫君怎的不多穿件衣裳?”她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李煜微蹙的眉头上,心疼不已,“自昨夜驿书之事后,你便没合过眼,再这样熬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

  李煜接过茶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口,却没能驱散心底的寒意。他望着周娥皇,眼中满是疲惫:“夫人,我睡不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李从善之事,你也听说了吧?后周要我们十日之内交出赔偿,否则便要举兵南下。可你也知道,去年江南大旱,国库本就空虚,哪有那么多黄金蜀锦?更何况……”

  他话未说完,便又重重叹了口气。更何况,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李从善为何要这么做。晋王虽无调兵之权,却也是南唐宗室,怎会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辽邦远在北方,即便真能与南唐结盟,又能给南唐带来什么?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

  周娥皇见李煜神色落寞,便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带着暖意。“夫君,我知道你心里急。”她柔声说道,“李从善之事,或许并非我们想的那般简单。他上月从濠州回来时,曾向我提及过辽使之事,那时他只说辽人有意结交,并未提及‘夹击后周’,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或是……有人故意设计?”

  李煜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后周驿使带来了密信,上面是李从善的字迹,还有朔州边境截获的使者口供,证据确凿,哪还有什么误会?”他想起陈德诚说的话——李从善上月以“巡查边境”为由前往濠州,行踪可疑,那时他只当弟弟是年轻气盛,想为南唐做点事,却没想到竟会闯出这么大的祸。

  “可夫君有没有想过,后周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周娥皇轻声反问,目光中带着几分冷静,“吴越之战刚结束不久,吴越一分为二,我们刚接管了浙东三州,后周便以‘私通辽邦’为由索要赔偿,这未免也太巧了些。或许,他们本就想找个借口削弱南唐,李从善之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李煜沉默了。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后周的野心昭然若揭,从柴荣在位时便一心想统一天下,如今柴宗训继位,虽年幼,可朝堂上的大臣们却个个野心勃勃,韩令坤、符彦卿之流,哪一个不想趁着年轻帝王在位,立下不世之功?

  “可即便知道是圈套,我们又能如何?”李煜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水凑到唇边,却只抿了一口便放下,“后周强,我们弱,这是不争的事实。之前为了让后周答应南唐存续,我已将宣州两座城池献给了他们,如今若再拒绝赔偿,他们便有了伐唐的借口。寿州、濠州兵力薄弱,林仁肇将军虽已率军北上增援,可面对后周的禁军和女辅营,胜算又有几分?”

  他想起昨日徐铉说的话——后周急需时间休整,索要赔偿不过是试探南唐的态度。可试探过后呢?若南唐乖乖交出赔偿,后周只会得寸进尺;若强硬反抗,便会引火烧身。这进退两难的处境,让他第一次觉得,做这个南唐君主,竟是如此艰难。

  周娥皇见李煜神色越发落寞,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夫君,你莫要太过忧心。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底气。去年大旱时,你减免赋税、开仓放粮,江南的百姓都念着你的好;吴越之战时,将士们拼死作战,也是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只要民心不散,军心不乱,即便后周真的举兵,我们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民心?军心?”李煜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夫人,你有所不知,如今军心也乱。”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前日江州守将送来密报,说南唐将士与后周女辅营的女兵之间,有不少私下往来,甚至还有人暗生情愫。女辅营有体制保障,女兵们地位尊崇,将士们想与她们结亲,也是人之常情,可这却给军纪带来了大麻烦——管得严了,怕寒了将士们的心;管得松了,又怕影响战事。”

  他想起自己当初的决定——为了拉拢后周,他亲自下令让女辅营从金陵移驻宣州,与南唐将士协同防守。那时只想着借女辅营的战力震慑吴越,却没料到会生出这般事端。将士们渴望有后代,渴望安稳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可在这乱世之中,安稳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我们连都城都没了。”李煜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金陵被后周划归管辖后,我们只能迁都南昌。南昌虽好,可终究不是金陵那般龙盘虎踞之地。父亲在位时,南唐虽连年征战,却也有金陵作为根基,如今我接手的,不过是个偏安江南的小朝廷,连‘正统’二字都不敢提,又怎能与后周抗衡?”

  周娥皇听着李煜的话,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李煜的不易——父亲李璟留下的是一个积贫积弱的烂摊子,外有后周、吴越虎视眈眈,内有宗室纷争、国库空虚,他能在短短几年内让江南恢复生机,让百姓安居乐业,已是难能可贵。

  她抬手轻轻拂去李煜肩上的落尘,柔声道:“夫君,正统与否,从来不是靠都城决定的,而是靠民心。百姓认你这个君主,你便是正统;将士愿为你效力,你便有底气。南昌虽不是金陵,可只要我们用心经营,总有一天,它也能成为南唐的根基。至于后周……符太后是柴宗训的生母,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年幼的儿子陷入战火,定会从中干预。或许,这便是我们的转机。”

  李煜望着周娥皇眼中的坚定,心中的焦躁竟渐渐平复了些。他想起符太后——那位深居洛阳后宫的女子,虽久居深宫,却有着不输男子的胆识与谋略。当初云州之战时,便是她力排众议,让林阿夏的女辅营参与战事,才扭转了战局。若此次后周大臣真的主张伐唐,符太后或许真的会出手干预。

  “可符太后能拦得住吗?”李煜还是有些担忧,“韩令坤手握禁军大权,符彦卿又是天下兵马副元帅,这些武将们急于建功,未必会听太后的话。”

  “拦不住,也得试一试。”周娥皇语气坚定,“徐铉已前往洛阳,他与符太后有过几面之缘,或许能说动太后。更何况,后周刚经历云州之战,兵力损耗不小,若真要伐唐,也需时间筹备。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能拖延时日,筹集粮草,加固城防,待林仁肇将军的援军抵达寿州,情况或许会有所好转。”

  她抬手将李煜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夫君,你不是一个人在扛。我会帮你打理后宫,让你无后顾之忧;徐游、陈德诚、徐铉他们,也会为你出谋划策;将士们虽有私心,却也绝不会背叛南唐。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的国家。”

  李煜望着周娥皇温柔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他登基以来,周娥皇便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风雨飘摇,她始终是他最坚实的依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了脊背,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夫人,你说得对。”他握住周娥皇的手,掌心的温度渐渐回暖,“我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南唐是父亲留下的基业,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守护的家园,我必须撑下去。李从善之事,我会彻查到底;后周的赔偿要求,我会与徐铉远程商议对策;将士与女辅营的往来,我也会制定新规,既不违逆军心,也不扰乱军纪。”

  他望向窗外的牡丹,此刻阳光正好,花瓣上的晨露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竟少了几分之前的脆弱,多了几分坚韧。“南唐的路,或许难走,但只要我们一步一步地走,总有一天,能走出这片阴霾。”

  周娥皇见李煜重拾信心,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她抬手将食盒中的桂花糕取出一块,递到李煜面前:“夫君,先吃点东西吧。身子是革命的本钱,你若倒下了,南唐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李煜接过桂花糕,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之前的苦涩。他望着周娥皇,眼中满是感激:“夫人,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周娥皇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李煜身边,与他一同望着窗外的阳光。庭院中的牡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对帝王夫妻加油鼓劲。显德九年的四月,南唐的命运虽仍笼罩在阴霾之下,可在这崇德殿的窗前,却已悄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而远在洛阳的后周皇宫中,符太后正拿着徐铉递来的奏折,眉头微蹙。奏折上,李煜言辞恳切,请求宽限赔偿时日,字里行间满是谦卑与无奈。符太后放下奏折,望向殿外的天空,心中暗自思忖:柴宗训年幼,后周需休养生息,若此时伐唐,恐会得不偿失。只是,朝堂上的武将们,又会同意吗?一场关于南唐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