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危墙:防线内外的血与谋-《燕云望:后周与辽的未战之盟》

  济州城的晨雾还没散,城墙上的血痂就被风掀起细碎的粉末。符琳踩着砖缝里的凝冰往城楼走,刚到梯口就听见赵铁山的吼声——他正蹲在投石机旁,手里攥着半截烧红的铁钎,往断裂的木轴里塞:“再往后退!这轴子要是崩了,砸死的是你自己!”

  器械营的两个小兵缩着脖子往前凑,手里的木楔子被冻得发脆。赵铁山瞥见符琳的裙摆,没起身,只把铁钎往炭火里一戳,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太后,昨晚又崩了三台投石机,木料不够用了。苏别驾说府库里只剩二十根硬木,得省着用。”

  符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城墙下,那里堆着半人高的断木,有的还嵌着辽人的箭镞。她刚要开口,就见苏文清提着布帐从梯口上来,官服下摆沾着泥点,怀里抱着的账册边角卷了毛:“太后,城西粮仓还能撑五天。我让人把百姓家里的存粮登记了,愿意捐粮的人家不到三成,剩下的都说要留着过冬——有几户已经开始藏粮了。”

  “藏粮的先记着,别硬逼。”符琳的指尖划过城垛上的箭孔,“让许知远带着学生去跟百姓说,今天正午开西仓,先给老弱妇孺发半斗米。就说,守住了城,明年的收成朝廷包了;守不住,粮食再多也落不到辽人手里。”

  苏文清点头应着,刚把账册塞进怀里,就见林野带着两个斥候从城下跑上来,皮靴上的冰碴子掉在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他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块染血的布片:“太后,辽人在东南坡扎了新营,看旗号是耶律雄的先锋军。属下摸近了看,他们在造冲车,至少有十辆,木料是从咱们城外的林子里砍的。”

  符琳接过布片,上面绣着辽人的狼图腾,针脚粗糙,却透着一股凶气。她转头看向沈砚,他正靠在箭楼旁磨短刀,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东南坡离城墙只有两里地,冲车造好,他们三天内就能攻城。沈砚,你带五十人,今晚去烧了他们的木料堆。”

  沈砚刚要应声,柳清和就从医帐里钻出来,白褂子上沾着血污,手里攥着个空药罐:“不行!昨晚守城伤了十二个弟兄,现在能下床的只剩八个。沈副将要是再带五十人出去,城墙上就只剩二十个能拿弓的——辽人要是趁夜袭城,咱们根本守不住!”

  符琳的眉尖拧了拧,看向柳清和身后的医帐。帐帘被风掀开,能看见里面铺着稻草,几个伤兵躺在上面,有的腿上裹着渗血的布条,有的胳膊吊在胸前,正咬着牙往箭杆上缠麻绳。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许知远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许知远带着十几个州学学生跑上来,每个学生手里都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草药和粗布。他跑得气喘吁吁,官帽歪在脑后:“太后,学生们跟百姓说通了!城西有三户木匠愿意捐木料,还有几个猎户说要跟着林队长去侦查——他们说,辽人占了他们的地,杀了他们的家人,这城必须守!”

  符琳看着那些学生,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把竹篮抱得紧紧的,眼里没有惧色。她心里一动,转头对赵铁山说:“让木匠带着学生去器械营,把断木拼一拼,能修几台投石机是几台。赵铁山,你再教学生们做火油桶——把家里的陶罐砸了,裹上布,灌上火油,扔下去能烧冲车。”

  “得嘞!”赵铁山把铁钎一扔,从炭火里摸出个烤得发黑的红薯,塞给身边的小兵,“你先吃,吃完跟我去搬木料。”

  符琳又看向苏文清:“你再去趟粮仓,让管粮的把陈米拿出来,煮成稀粥,正午给守城的弟兄和百姓分了。告诉他们,今晚要是能烧了辽人的木料堆,明天就给他们煮干饭。”

  苏文清点头应着,刚要走,就见柳清和提着药罐追上来:“苏别驾,等一下!医帐里的金疮药不够了,你让百姓捐点草药——止血的三七、消炎的蒲公英都行,学生们能帮着分拣。”

  “我知道了!”苏文清摆了摆手,提着账册往城下走。

  符琳看着几人忙碌的身影,转头对林野说:“你带猎户去东南坡侦查,摸清辽人的布防。记住,别跟辽人硬碰硬,要是被发现了就跑——咱们现在缺的不是勇气,是能活着回来报信的人。”

  林野重重点头,把布片塞进怀里,带着两个斥候和几个猎户往城下走。猎户们手里拿着弓箭,腰里别着短刀,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城墙上的小兵塞了块熏肉:“兄弟,拿着,守城的时候垫垫肚子。”

  符琳靠在城垛上,看着远处的辽营。晨雾渐渐散了,能看见辽人的营寨连绵成片,帐篷上的狼图腾在风里飘着,像一片片黑云。她刚要转身,就听见沈砚的声音:“太后,那今晚烧木料堆的事……”

  “你不去了。”符琳打断他,从怀里掏出沈砚昨天塞给她的玉佩,塞回他手里,“你留在城墙上,带着弟兄们守着。今晚我带二十个斥候去——林野摸清了布防,我跟着去,能更快回来。”

  “不行!”沈砚一把抓住符琳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您是济州的主心骨,您要是出事,这城就真的完了!要去也是我去,我带二十个斥候,您留在城里!”

  符琳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想起昨天他把玉佩塞给她时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掰开:“我比你熟悉辽人的战术——先帝在的时候,我跟着他打过辽人。而且,你留在城墙上,弟兄们才安心。”

  她顿了顿,看向城墙上的小兵。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兵正抱着弓箭,啃着赵铁山给的红薯,见符琳看他,还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符琳的心里一暖,接着说:“你忘了?昨天你说要活着回来还玉佩,我还没喝上你请的热粥呢。”

  沈砚的眼圈红了,他攥着玉佩,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憋出一句:“那您一定要小心。我在城墙上给您接应,要是看见火光,我就放箭。”

  符琳点点头,转身往斥候营走。刚到梯口,就见许知远带着几个学生跑过来,手里拿着几张纸:“太后,学生们画了东南坡的地图!猎户说那里有个山谷,辽人的木料堆就放在山谷里,只有一条小路能进去——学生们还标了辽人的巡逻路线,半个时辰一趟!”

  符琳接过地图,上面画得歪歪扭扭,却标得很清楚:山谷的入口、木料堆的位置、巡逻队的路线,甚至连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树都画了圈。她看着许知远冻得通红的手,心里一热:“好,做得好。你们跟赵铁山说,今晚要是烧了木料堆,我给你们每人发一块糖。”

  许知远的眼睛亮了,带着学生往器械营跑。符琳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进了斥候营。营里的斥候都在磨刀,见符琳进来,都站了起来。符琳扫了一眼,二十个斥候都是精壮的汉子,脸上抹着锅灰,眼里透着狠劲。

  “今晚咱们去烧辽人的木料堆。”符琳把地图铺在桌上,“林野会带着猎户给咱们带路,咱们从山谷的小路进去,摸到木料堆就点火,然后从原路回来。记住,只烧木料,不恋战,要是被发现了就往山谷里跑——那里有猎户设的陷阱,辽人追不上。”

  斥候们齐声应着,一个络腮胡的斥候往前一步:“太后,您放心,咱们都是济州的人,就算拼了命,也得把木料堆烧了!”

  符琳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络腮胡:“这是先帝赐的,能破甲。你带着,要是遇到辽人,先保护自己。”

  络腮胡接过短刀,郑重地插进腰带里。符琳又从桌上拿起几个迷烟,分给斥候:“这是苏娘配的,点燃了能让人昏迷半个时辰。你们每人带两个,遇到巡逻队就用。”

  天黑的时候,林野带着猎户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个辽人的头盔,上面还沾着血:“太后,辽人的巡逻队换了路线,现在是一刻钟一趟。不过属下和猎户在山谷里设了陷阱,挖了几个坑,铺了草,辽人要是追进来,肯定会掉下去。”

  符琳点头,看向城墙上的火把。亥时三刻,沈砚在城墙上挥了挥手,火把晃了三下——那是信号,辽人的主营没动静。符琳深吸一口气,对斥候们说:“走!”

  二十个斥候跟着林野和猎户,从排水道溜出了城。夜色像墨一样浓,他们贴着城墙根的草丛潜行,脚下的冰碴子咯吱响。林野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个火把,用布裹着,只露出一点火星,照着眼前的路。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南坡。远处的山谷里隐约能看见火光,那是辽人守木料堆的士兵在烤火。林野打了个手势,队伍分成两队,一队跟着他去摸巡逻队,一队跟着符琳去摸木料堆。

  符琳带着一队斥候,沿着小路往山谷里走。小路很窄,两边都是石头,只能容一个人过。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是辽人的巡逻队。符琳打了个手势,斥候们立刻蹲下,从怀里摸出迷烟,点燃了扔在地上。

  迷烟很快散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巡逻队的脚步声停了,接着传来咳嗽声和倒地声。符琳挥了挥手,斥候们冲上去,用短刀把辽人的喉咙割了,拖到石头后面藏起来。

  继续往前走,终于到了木料堆。木料堆有半人高,堆得像座小山,旁边守着十几个辽兵,正围着篝火喝酒。符琳指了指篝火旁的辽兵,斥候们会意,从怀里摸出短刀,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噗嗤——”短刀插进辽兵的喉咙,血喷了出来,溅在木料上。辽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辽兵见了,刚要喊,就被斥候们捂住嘴,一刀割了喉咙。

  符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裹着布的火油桶,扔在木料堆上。火很快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符琳喊了一声:“撤!”

  斥候们跟着她往小路跑。刚跑没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喊杀声——辽人的援兵到了。林野带着另一队斥候和猎户跑过来,手里拿着弓箭,一边跑一边射:“太后,快!辽人追上来了!”

  符琳回头看了一眼,辽人的骑兵已经冲进了山谷,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她加快脚步,跟着林野往山谷外跑。刚到谷口,就听见“扑通”一声——一个辽兵掉进了猎户设的陷阱里,惨叫着被陷阱里的尖木刺穿了肚子。

  后面的辽兵不敢再追,只能在谷口放箭。符琳和斥候们借着夜色,往济州城跑。跑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城墙上的火把。沈砚在城墙上喊:“太后!快!城门开着!”

  符琳和斥候们冲进城门,沈砚立刻让人把城门关上,放下吊桥。辽人的骑兵追到城下,见城门关了,只能在城下骂骂咧咧地放箭。

  符琳靠在城墙上,喘着粗气。沈砚跑过来,手里拿着件棉袄,披在她身上:“太后,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符琳摇摇头,看着远处的火光——那是辽人的木料堆在烧,火光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沈砚的玉佩,塞回他手里:“你看,我活着回来了。现在,该给我煮热粥了吧?”

  沈砚的眼圈红了,他攥着玉佩,用力点头:“好!我这就去让伙夫煮粥,煮两大碗,管够!”

  城墙上的小兵们都欢呼起来,赵铁山提着个酒壶跑过来,给符琳倒了一碗酒:“太后,您真是好样的!这碗酒,敬您!”

  符琳接过酒碗,喝了一口。酒很烈,烧得喉咙发烫,却让她心里暖暖的。她看向城下的辽营,火光还在烧,映着城墙上的人影。她知道,这只是守城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战斗等着他们。但她不怕,因为她身边有沈砚、苏文清、林野、赵铁山、柳清和、许知远,还有济州的百姓和学生们。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守住济州城——这座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家乡。

  城墙上的火把烧得更旺了,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不肯倒下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