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春风:姐姐,这是哪里。我感受不到方向感了。-《燕云望:后周与辽的未战之盟》

  春风:姐姐,这是哪里

  林阿夏是被春风的哭声惊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林间的雾气像湿冷的纱,裹得人透不过气。头顶的树枝纵横交错,把灰蒙蒙的天割成细碎的小块,偶尔有几缕微光漏下来,落在她沾满血污的甲胄上——那甲胄原本是银亮的,此刻却被暗红色的血渍、褐色的泥土糊成了一片,肩甲处还破了个大洞,露出底下渗着血的皮肉。

  “姐姐……姐姐你醒了?”春风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脑袋凑到她眼前,脸上又是泪又是泥,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发亮,“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起不来了……”

  林阿夏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湿软的苔藓,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想坐起来,可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低头看去,她的衣襟早就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粗布内衬沾满了血,连带着胸前也蹭得一片狼藉——那是昨天在汴梁西城门被北汉兵的刀划到的,若不是柳春推了她一把,那刀恐怕就直接扎进心窝了。

  “别慌。”林阿夏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我们……我们还活着。”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身边躺着好几个人。柳春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额头上缠着撕下来的布条,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却还算平稳;赵三娘蜷在不远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断矛,矛尖上挂着一缕黑色的发丝,不知道是哪个敌人的;还有两个女兵,一个叫翠儿,一个叫晚秋,正背靠背坐着,头歪在一边,像是睡着了,可她们身上的甲胄破得更厉害,晚秋的裙摆几乎被撕成了布条,露出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

  “这是哪里啊……”春风还在哭,小手紧紧抓着林阿夏的衣袖,“我醒了就看不见人了,四周都是树,连太阳都找不到……我们是不是走丢了?大部队呢?柳春姐姐她们……她们还好吗?”

  林阿夏顺着春风的目光看去,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又涌了上来——汴梁西城门下,北汉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女辅营的女兵们列着队,手里的弩箭一支接一支射出去,可敌人太多了,很快就冲到了跟前。她记得自己亲手斩杀了一个北汉兵,可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辽兵举着刀朝春风砍去,她想扑过去,却被另一个敌人缠住了。

  后来呢?后来城门被攻破了,守将喊着“撤往西南密林”,她就带着身边能看到的女兵往林子里跑。混乱中,她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树上,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大部队应该也往这边撤了,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林阿夏伸手摸了摸春风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柳春她们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我们先找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她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一迈步,就觉得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靴子早就跑丢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被树枝划得全是小口子,沾着泥土和草屑,一沾地就钻心地疼。更让她难堪的是,衣襟的破口太大,稍一动作,胸前的肌肤就会露出来——她赶紧用没受伤的手拽了拽衣襟,想把破口遮上,可布料早就脆得一扯就破,反而裂得更大了。

  春风也注意到了,小脸涨得通红,赶紧把自己身上相对完整的外衫脱下来,递到林阿夏面前:“姐姐,你穿我的吧,我里面还有一件小衣。”

  林阿夏看着春风冻得发抖的样子,心里一暖,又把外衫推了回去:“不用,姐姐不冷。你快穿上,别冻着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昨天从汴梁撤出来的时候,女辅营的五千人,现在能聚在身边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个。剩下的人呢?是战死了,还是跟大部队走散了?她不敢想——那些姑娘,有的才十五六岁,本该在家里绣花、读书,却跟着她上了战场,现在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咕噜噜……”

  一阵肚子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翠儿醒了。她揉着肚子坐起来,看到林阿夏,眼里立刻有了光:“统领!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饿了,还有点渴……”

  “醒了就好。”林阿夏松了口气,“我们在西南密林中,暂时跟大部队走散了。先找水和吃的,等体力恢复了,再想办法联系大部队。”

  赵三娘也醒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断矛,声音沙哑:“统领,我刚才醒的时候看了看,这林子好像没什么人迹。不过我在东边看到了一条小溪,应该能取水。”

  林阿夏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去溪边。柳春,你能走吗?”

  柳春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没事,统领,我还能走。就是有点晕。”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朝着赵三娘指的方向走去。林间的路很难走,到处都是枯枝和藤蔓,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春风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子像只小鹿,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提醒她们“这里有石头”“小心藤蔓”。翠儿和晚秋走在中间,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只能靠着对方的肩膀慢慢挪。林阿夏和赵三娘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她们不知道这林子是不是在后周的地界里,万一遇到联军的斥候,就麻烦了。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溪水的声音。翠儿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跑了过去,蹲在溪边就想喝水。

  “等等!”林阿夏赶紧喊住她,“先别喝,看看水干不干净。”

  她走到溪边,蹲下身,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全是泥和血,哪里还有半点统领的样子。溪水很清,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应该是干净的。她用手捧起一捧水,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异味,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清甜的溪水滑过喉咙,像是久旱逢甘霖,让她瞬间精神了不少。其他人也跟着喝了起来,喝完水,又用溪水洗了洗脸,擦了擦身上的血污,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翠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水里的小鱼,“我好久没吃过饱饭了,昨天在城门楼子上,就吃了半个干硬的馒头。”

  提到吃的,几个人都沉默了。她们身上的干粮,昨天在战斗中早就丢光了,现在别说馒头,连颗米粒都没有。

  林阿夏看着周围的树林,目光落在了几棵树上:“你们看,那树上有野果子。”

  她指着的是几棵野山楂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虽然不大,却看着很诱人。赵三娘立刻爬了上去,摘了满满一衣襟的山楂,扔给树下的人:“快尝尝,应该能吃。”

  春风拿起一颗,擦了擦上面的绒毛,咬了一口,酸得她眯起了眼睛:“好酸啊!不过……好像还挺开胃的。”

  几个人围着山楂,你一颗我一颗地吃了起来。山楂虽然酸,却能暂时缓解饥饿,还能提神。林阿夏吃了几颗,觉得胸口的疼好像都轻了些。

  “统领,”柳春突然开口,“我们……我们还能找到大部队吗?汴梁……汴梁是不是已经丢了?”

  林阿夏心里一沉。昨天撤出来的时候,汴梁的西城门已经被联军攻破了,守将带着残兵往西南撤,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可她不能在姑娘们面前露怯,只能强撑着说:“不会的。守将经验丰富,肯定能带着大部队找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只要顺着溪流往下走,说不定就能遇到他们。而且,太后还在洛阳,她肯定会派人来接应我们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她们现在连自己在哪个地界都不知道,万一走到联军的地盘,后果不堪设想。更让她担心的是,那些跟大部队走散的女兵,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在林子里挣扎求生?会不会遇到危险?

  “姐姐,”春风突然指着远处,“你看!那是什么?”

  林阿夏顺着春风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林间空地上,有一缕炊烟正在袅袅升起。她心里一紧——这林子里怎么会有炊烟?是联军的斥候,还是逃难的百姓?

  “大家小心!”林阿夏立刻站起身,把春风护在身后,“赵三娘,你跟我去看看。柳春,你带着翠儿和晚秋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声。”

  赵三娘握紧断矛,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猫着腰,朝着炊烟的方向摸去。越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好像是有人在煮粥。林阿夏的心稍微放了些,若是联军,应该不会有心思煮粥。

  她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往空地上看去。只见空地上搭着一个简易的灶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正蹲在灶台前添柴,旁边还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好像是老百姓。”赵三娘小声说。

  林阿夏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老妇人抱了抱拳:“老夫人,我们是后周的士兵,跟大部队走散了,想向您打听点事。”

  老妇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林阿夏她们,又看到她们身上的甲胄和伤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你们……你们是女娃子兵?”

  “是。”林阿夏点了点头,“老夫人,这里是哪里?离汴梁还有多远?”

  老妇人叹了口气,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这里是汴梁西南的青杨坡,离汴梁城还有三十多里地。昨天听逃难的人说,汴梁的西城门被攻破了,你们……你们是从城里撤出来的?”

  林阿夏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她们还在汴梁附近,离联军的阵地这么近。她又问:“那您有没有看到其他的后周士兵?比如……比如跟我们一样的女兵?”

  老妇人摇了摇头:“没看到。昨天下午有不少士兵往这边撤,都是男兵,没看到女娃子。不过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在北边的山道上看到了不少血迹,还有一些破甲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人。”

  林阿夏和赵三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北边的山道,是往洛阳方向去的,那些血迹和甲胄,说不定就是跟大部队走散的女兵留下的。

  “老夫人,谢谢您。”林阿夏对着老妇人行了个礼,“我们还有同伴在溪边,就不打扰您了。”

  老妇人看着她们,从锅里盛了一碗粥,递到林阿夏面前:“孩子,你们肯定饿坏了,先喝碗粥吧。我这还有几个窝头,你们也拿着。”

  林阿夏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心里一阵感动。她知道,这乱世里,一碗粥、一个窝头,可能就是老妇人几天的口粮。她想拒绝,可看着老妇人真诚的眼神,又说不出口。

  “谢谢您,老夫人。”林阿夏接过粥,又把窝头递了回去,“粥我们喝,窝头您留着吧,您和孩子还要过日子。”

  老妇人却执意把窝头塞到她手里:“拿着吧,我家里还有点存粮。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打仗的,这点东西算什么。”

  林阿夏不再推辞,对着老妇人深深鞠了一躬:“您的恩情,我们记在心里。等战乱平息了,我们一定回来报答您。”

  她和赵三娘拿着粥和窝头,回到了溪边。姑娘们看到粥,眼睛都亮了。林阿夏把粥分成几份,每个人都能喝上几口,又把窝头掰成小块,分给大家。

  “这粥真好喝。”春风喝着粥,眼睛里含着泪,“我好久没喝到这么热乎的东西了。”

  林阿夏看着姑娘们,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有多难,她都要带着这些姑娘活着出去,找到大部队,回到洛阳。她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彼此了。

  喝完粥,几个人的体力恢复了些。林阿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们现在往北边的山道走。老夫人说那里有血迹和甲胄,说不定是跟大部队走散的姐妹留下的。我们顺着痕迹找,说不定能遇到她们。”

  “好!”姑娘们齐声应道,眼里重新有了光。

  她们收拾好东西,互相搀扶着,朝着北边的山道走去。林间的雾气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阿夏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那串手工绣的红绳——那是她出发前,母亲给她绣的,说能辟邪。现在,她把这串红绳当成了念想,只要红绳还在,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姐姐,你看!”春风突然指着前面,“那里有个甲胄!”

  林阿夏赶紧跑过去,只见山道旁的草丛里,放着一件女辅营的甲胄,甲胄上沾着血,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窟窿,显然是被刀刺穿的。她拿起甲胄,认出这是女兵小兰的——小兰才十六岁,是营里最会唱歌的姑娘,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给大家唱家乡的小调。

  “小兰……”春风看到甲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林阿夏攥紧甲胄,喉咙发紧,却还是强忍着泪:“不一定。也许她只是把甲胄丢在这里了,人已经走了。我们继续找,说不定能找到她。”

  她知道,这只是安慰的话。甲胄上的血还没完全凝固,窟窿那么大,小兰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可她不能说出来,她要给姑娘们希望。

  她们继续往前走,山道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偶尔还能看到断裂的弩箭和破碎的衣角。每看到一样东西,姑娘们的心里就沉一分。她们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姐妹留下的,可她们却不知道这些姐妹现在是生是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林阿夏赶紧示意大家躲到草丛里,警惕地看着前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一队骑兵。林阿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联军的人,还是后周的人?

  她悄悄探出头,看到骑兵的甲胄上印着后周的标志,心里瞬间松了口气。为首的骑兵看到她们,也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你们是……女辅营的人?”

  林阿夏站起身,看到对方的脸,眼睛一亮:“王校尉!是我们!我们跟大部队走散了!”

  王校尉是汴梁守将手下的校尉,之前跟女辅营一起守过城门。他看到林阿夏她们,也是又惊又喜:“太好了!你们还活着!守将带着大部队就在前面的山坳里,我们正派人出来找你们呢!”

  姑娘们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多天的恐惧、不安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王校尉看着她们破烂的衣裳和身上的伤口,眼里满是同情:“你们受苦了。快跟我来,守将看到你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林阿夏擦了擦眼泪,对着王校尉抱了抱拳:“多谢王校尉。我们还有几个姐妹……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林子里,能不能麻烦您派人找找?”

  王校尉点了点头:“放心,我们已经派了不少人出来找了。只要还有姐妹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她们。”

  几个人跟着王校尉,朝着山坳的方向走去。走在山道上,看着身边的骑兵,林阿夏心里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她知道,她们安全了。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汴梁还没夺回来,联军还在城外,女辅营还有很多姐妹没找到。她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春风走在林阿夏身边,小声说:“姐姐,我们找到大部队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到洛阳了?”

  林阿夏看着远处的山坳,那里隐约能看到炊烟和旗帜,她点了点头:“会的。等我们把联军打跑,把汴梁夺回来,就回洛阳。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洛阳的牡丹,好不好?”

  “好!”春风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林阿夏也笑了。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可只要她们还在一起,只要她们不放弃,就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等到洛阳的牡丹盛开,等到后周的天下太平,等到所有的姐妹都能平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