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猪血封喉,布里藏信-《凛冬录》

  医棚里的炭盆烧得噼啪响,苏芽却觉得后颈发凉。

  她掀开盖在竹筐上的灰布,三只腹胀如鼓的雪蛙直挺挺躺着,肚皮上的紫斑像泼开的墨。

  \"柳婆,你闻。\"

  她用竹镊子夹起一只雪蛙的后腿,凑到守在案边的老妇鼻下。

  柳婆是谷里最会辨野物的,此刻却皱着眉直往后缩

  \"苦腥气里透着甜,像...像山后那片烂泥潭的水。\"

  \"灶姑,你来。\"

  苏芽又转向另一个裹着蓝布围裙的妇人。

  灶姑是掌勺的,常年和锅碗瓢盆打交道,粗糙的手指刚碰了碰雪蛙的肚皮,突然触电似的缩回

  \"这凉得邪性,比冰坨子还渗人。\"

  \"南三寨那几个,是不是也吃了这玩意儿?\"

  苏芽没答话。

  她盯着雪蛙鼓胀的眼球,二十年前山后村的夜突然在眼前晃——产妇攥着她的手喊渴,喝下半碗井水后,眼珠就成了这样。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她喃喃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和南三寨的死者一个样。\"

  柳婆和灶姑面面相觑。

  医棚外突然传来猪嚎,春桃掀帘进来

  \"苏姐,猪宰好了,热血装在陶瓮里。\"

  苏芽猛地抬头,眼里迸出光。

  她想起祖母拍着她背说的话——那年山后村的产妇,她男人急得拿杀猪刀捅了自家猪,灌了半碗热血下去,产妇竟呕出半盆黑沫子。

  \"拿病鼠来!\"

  她大步走到角落的木笼前,笼里三只灰鼠正缩成一团,前爪不住抽搐。

  陶瓮的热气裹着血腥气扑上来。

  苏芽抄起木勺,舀了半勺热血灌进第一只病鼠嘴里。

  老鼠先是剧烈挣扎,接着突然弓起背,\"噗\"地吐出一团黑褐色黏液。

  她屏住呼吸数到十——老鼠的爪子不抖了。

  第二只、第三只如法炮制,竟活下两只。

  \"明日起,全谷禁饮南井水。\"

  苏芽转身时带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地上

  \"改喝猪血汤清液,每日一盏。春桃,记进'疫保册'。\"

  棚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有个汉子挤进来

  \"苏稳婆,血汤子腥得人作呕,喝这个能顶饿?\"

  \"不能。\"

  苏芽迎着他的目光

  \"但能让你不吐白沫,不抽得像个虾子。\"

  她扫过人群里的燕迟,对方微微颔首——他懂的,这不止是解毒,更是敲山震虎。

  青笠客往井里投毒,他们偏要当众解了这毒,让对方知道,谷里的人不是任筛的渣子。

  夜漏三更,小禾的斗篷结了层冰壳。

  她蹲在南井边,布娘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井台痕迹:冰面有五道拖拽印,井绳的磨损是新的,旁边草灰里还剩半块未燃尽的艾草——有人在这儿煮过东西。

  \"唔...唔...\"

  小哑巴突然拽她的衣角。

  他趴在冰面上,耳朵贴紧冻硬的土地,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语。

  小禾凑近,听见几个字从他喉间滚出

  \"清者升,浊者沉,天择之火...\"

  是那日在南三寨听到的祷词!

  小禾的手指掐进掌心。

  布娘的炭笔\"咔\"地断了,在羊皮纸上划出道深痕

  \"青笠客的人,来过。\"

  三日后,灶姑抱着块粗布尿垫走进分盐棚。

  这是布娘连夜织的,经纬线里藏着三个死结——井里有毒,猪血能解,敌首是青笠客。

  换布的婆子接过时,她故意让尿垫蹭了蹭盐堆

  \"这布软和,我家小孙儿用着好。\"

  回收尿垫的那天,布娘的手在抖。

  尿垫边缘多了道焦痕,内里塞着个小陶管——正是青笠客常用的毒匣。

  匣里没毒粉,倒有块产布碎片,上面模模糊糊印着稳婆接生图。

  苏芽取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布上。

  那血像遇了沸水的墨,\"嘶\"地凝成黑丝。

  \"浸过毒。\"

  她把布往桌上一摔

  \"好手段,拿稳婆的行当当幌子。\"

  她扯过剪子,\"咔\"地裁下布角,裹进块新鲜的猪血冻。

  毒匣封好时,她蘸着血在匣上写

  \"包好你的棺材,稳婆不接死胎。\"

  当夜,南井方向闪过一点火光,像有人摔了什么东西。

  小哑巴突然吹起黑竹哨,三短一长——影行队的首报规矩。

  苏芽摸出腰间的合契环,环上的蓝光正停在新刻的字上

  \"影行首功:小禾,破毒源。\"

  雪还在下,把谷里的石板压得发白。

  小哑巴缩在墙根啃冻馍,突然拽了拽小禾的袖子,指了指南边的林子。

  那里有个黑影,提着个木桶,正往雪地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