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明察暗访-《明兴祖续命大明600年》

  天启十四年,寒冬未褪。

  永丰仓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仓廪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和所有关键账册化为乌有,连同仓场大使李德全也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焦黑的断壁残垣间,只余下刺鼻的烟烬气味,弥漫在西安城上空,久久不散。

  这一把火,狠厉、果决,犹如一记无声的惊雷,砸在初至陕西的钦差大臣陈宝玉面前。对手的能量和手段,远超预期。明面上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被这把大火彻底斩断。

  西安城内,表面依旧熙攘繁华,叫卖声此起彼伏。然而暗地里,自永丰仓大火之后,一股无形的紧绷感弥漫全城。陕西官场对这位手持尚方宝剑的年轻钦差,面上恭顺,执礼甚卑,实则多是冷眼旁观,甚至暗藏讥诮与敌意。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接连发来的公文,字句谦卑,礼数周全,却通篇空话,只反复强调“盼钦差大人稳慎行事,勿激民变”,字里行间,绵里藏针,压力重重。

  钦差行辕设在西安城内一处僻静却戒备森严的官邸。夜深人静,书房内灯烛摇曳,映照着陈宝玉沉静却坚毅的面容。龙鳞卫千户王朝按刀立于下首,眉目冷峻,周身散发着行伍特有的肃杀之气。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更衬得屋内死寂。

  “他们怕了。”陈宝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冷铁般的质地,“若不是被戳中痛处,绝不会用这等极端手段。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账册,更是他们的底气。”

  王朝沉声应道:“大人明鉴。末将以为,此举反倒露了底虚。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他们已狗急跳墙。”

  陈宝玉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朝,指尖划过铺在桌案上的西安城防图:“明面上的账册已毁,常规查法,必入死局。从今日起,明暗两路,双管齐下。”

  “请大人明示!”王朝抱拳,眼神锐利。

  “明路,由我亲自来走。”陈宝玉指尖重重点在图上西安府衙的位置,“我会每日升堂,照常传唤盐使司、西安府、乃至布按二司的官员,索要历年粮饷、采买的文书副本——他们不给,或给假的,都在意料之中。行辕内外,加倍戒备,摆出如临大敌之势。此举只为敲山震虎,吸引其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等仍循旧法,放松警惕。”

  他顿了顿,手指移向图中纵横交错的市井街巷:“暗路,则要劳烦王千户和你麾下的精锐弟兄。选出最机警、最擅长侦查潜伏的好手,撒出去。扮成贩夫走卒、游方郎中、算命先生、乃至嬉皮士子,混入三教九流之中。不必直接探问案情,只广听流言,观察异常人事动向。尤其是……与秦王府有牵扯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车马进出、人员往来的细微异常,也需留意。”

  王朝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末将领命!龙鳞卫的儿郎,干的就是这等刀头舔血的营生,潜伏暗访,不在话下!必不负大人所托!”

  “切记,”陈宝玉加重语气,目光深沉,“对手狡猾狠辣,反应极快。暗线行动务必隐秘,安全为上。非必要,绝不暴露。”

  “是!”王朝肃然应诺,旋即压低声音,“大人,您身边护卫也需加强。永丰仓敢放火,难保不会……”

  陈宝玉抬手打断:“我自有分寸。你去安排吧,事不宜迟。”

  王朝躬身一礼,转身大步离去,甲叶微响,很快消失在廊外寒夜中。陈宝玉独自立于图前,目光再次投向那代表秦王王府的巍峨标记,久久不语。

  接下来几日,西安城仿佛一口被无形盖子封得严严实实的铁桶,密不透风。

  明面上,陈宝玉每日于行辕大堂升堂问话。陕西都转运盐使司、西安府衙、乃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的相关官吏被依次传唤,个个恭敬从命,态度谦卑至极。但一提到关键账目、历年粮饷调拨军需采买的细录,便是各种推诿拖延,送上来的文书皆是格式完美、数额光鲜的官样文章,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毫无价值,如同废纸。

  暗地里,龙鳞卫密探陆续回报,情况同样令人沮丧。

  市井之中,流言蜚语倒是不绝于耳。酒馆茶肆里,总有人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一个裹着旧棉袄的老汉抿着劣酒,神秘兮兮地对同桌道:“听说了吗?是京里来的大官儿贪了咱陕西的军饷!胃口大得很呐!” 旁边一个商贩模样的人立刻反驳:“瞎扯!分明是洪总督在陕北剿匪,把银子都花超了,没法跟上头交代,才搞出的亏空!” 更有人躲在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却又能让邻桌恰好听见:“我二舅姥爷在衙门里当差,说……怕是宫里皇上修西苑园子,悄悄挪用了这边的银子……” 种种言论,荒诞不经,指向混乱,明显是有人故意散布烟幕,混淆视听,扰乱调查方向。

  军营附近更是风声鹤唳,戒备森严。化装成货郎或樵夫的龙鳞卫暗探回报,士卒中怨气确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怨饭食掺沙、饷银不足、冬衣单薄,但稍一深问,或试图打探具体经手官员,对方便立刻惊惶闭口,眼神闪烁,匆匆散去。军营各级将校巡查异常频繁严密,对生面孔盘问极其严厉,根本无法靠近核心区域。

  几次试图暗中接触可能知情的旧吏或相关商户,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被对方家人以“主人不在”为由软拒,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监视、干扰,或是对方言语间设下陷阱套话。对手的反制周密而老辣,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张开,时刻监控着城中的一切异动,仿佛总能快人一步。

  王朝面色凝重,再次向陈宝玉汇报时,语气已带了几分焦灼:“大人,对方防备极严,反应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从哪里下手,把所有漏洞都提前堵死了。我们的人几次试探,都差点暴露,幸得机警才脱身。”

  陈宝玉立于窗边,望着窗外西安城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巍峨的城墙轮廓,默然不语。这僵局,在他意料之中。对手在陕西盘踞多年,根深蒂固,树大根深,岂是易与之辈?这更印证了此案牵扯之广、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