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桥洞夜话-《张天牛的盗墓日记》

  我犹豫着看向把头:“把头……我……”我欲言又止。

  把头问道:“怎么了天牛?你有话要说?”

  想了两秒,我还是把军大衣男人和清洁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把头,说完低着头不敢看把头,等着挨骂。

  没成想把头听完却笑了:“天牛,你说的这些换做别人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不关你的事,何况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伙人极有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就盯上我们了,就算你当时告诉我,结局也是一样!”

  “连环套啊!”

  二踢脚一拳捶在水泥墙上:"孙老三这个吃里扒外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咱们的事?!"

  "未必是他。"

  把头想了想,掏出摩托罗拉手机,在手机键盘上拨出一串号码:"喂?老孙?睡了吗?"

  "您哪位?"孙老板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

  "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把头把手机换到左耳:"听说孙老板这两年'搬山'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啊。"

  (注:"搬山"指转手文物赚差价)

  "林把头?!"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翻倒声:"您换'青子'了?"

  (注:"青子"指手机卡)

  "干咱们'钻土窑'的,'青子'要常换。"

  把头踢开脚边的碎玻璃:"老孙,我这'货'还没'出窖'就遭'土狗'了,你这'东道主'当得不地道啊。"

  (注:"钻土窑"指盗墓;"出窖"指出货;"土狗"指黑吃黑。)

  孙老板急了:"天地良心!我孙老三要是'吃窝边草',叫我全家被'穿山甲'端了!您说的'土狗'长啥样?"

  "腕上有锚印子的。"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过了半晌,孙老板压低声音:"那是'船帮'的人,专做'走水路'的买卖。林把头,你们这'货'...怕是被盯上了。"(注:"走水路"指走私。)

  老烟枪突然咳嗽起来,二踢脚一脚踩灭烟头。

  把头盯着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多谢您这盏'长明灯',改日'烧高香'。"("长明灯"指引路人,"烧高香"指答谢)

  "嘟嘟!"把头挂断电话,屏幕光照出他铁青的脸:"收拾东西,去'野窑'。"(注:"野窑"指临时落脚点)

  立交桥底潮湿阴冷,污水河的腥气混着柴油味涌进鼻腔。

  哑巴用登山靴踢开腐烂的席梦思床垫,露出下面发霉的麻将席,老烟枪用打火机烤着发霉的报纸取暖。

  二踢脚突然把空酒瓶摔得粉碎:"怕他个卵!咱们抄家伙杀回去!"

  "你当是村里打群架?"

  老烟枪吐出的烟圈被风吹散,他在脑门上比了个“枪”的手势:“那帮孙子手底下肯定有真家伙” 。

  我把外套铺在潮湿的地面,摸到团粘稠的东西,手电光亮起的瞬间,十几只蟑螂从用过的避孕套里四散奔逃。

  “日他哥的!”我忙跑到江边去洗手,洗完手闻了闻,好在没什么怪味。

  后半夜起了风,广告牌在铁架上吱呀作响。

  二踢脚和老烟枪轮流守夜,哑巴蜷在行李箱上像只护食的黑豹。

  我把头枕在外套上,听着桥洞顶车辆碾过的轰鸣声,突然明白为什么叫"鬼市"——我们这些活在阴影里的人,永远见不得光。

  河面漂来死鱼的腐臭,远处警笛声忽近忽远。

  猴子在梦中抽搐着喊"大妹子",二踢脚磨牙的声音像在嚼骨头。我把手伸进夹克内袋,摸到临行前苏宁塞的护身符,红线已经褪色,符纸被冷汗浸得发软。

  "睡吧。"

  把头突然吹灭火苗:"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嗯”了一声,握着护身符昏睡过去,睡梦中仿佛看见阴山殿的青铜鼎长出了锚型纹身,鼎耳上的饕餮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KTV霓虹灯的光斑。

  再睁开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珠江支流的水面上漂着细碎的晨雾,像给河水盖了层薄纱。

  我揉着发酸的脖子坐起来,后背黏糊糊的,昨晚在桥洞过夜,水泥地硌得人骨头生疼。

  猴子四仰八叉地瘫在破麻将席上,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把衣领洇出大片湿痕,裤裆位置粘着半截死蟑螂,脚上的假耐克鞋早不知踢到哪个草窠里,脚趾头在晨风中冻得发青。

  老烟枪蜷缩在生锈的排水管旁,怀里紧抱着空酒瓶,鼾声里带着哨音。

  二踢脚蜷成虾米状,怀里紧紧抱着雷管包。

  哑巴挺直腰板坐在阴影里,脚边是我们装着明器的行李箱,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藏青色帆布包,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包身被撑出棱角分明的弧度——那是裹着油布的玄冥剑,剑鞘太长,普通袋子装不下,把头特意在劳保店买了个加长版的帆布包,哑巴便寸步不离地抱着。

  此刻他正盯着河面漂过的枯叶发呆,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拉链头。

  把头站在桥洞边缘,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

  他握着那部摩托罗拉手机,嘴角挂着笑,声音轻得像在跟老邻居唠家常:“小石啊,别来无恙?几年前在泉州码头一别,可是有些年没见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男声,把头忽然低笑:“呵呵,你小子是一点没变啊。”

  “还是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随即把头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把头?”我轻声唤道。

  他转身时,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晨光里看不出喜怒:“怎么?”

  “您在跟谁打电话?”

  “一个老朋友。”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双手背在身后望向河面:“当年我们倒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我挠挠头:“把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等什么?”

  “你待会就知道了。”把头故作神秘道。

  约莫半炷香时间,哑巴突然抬头,目光扫向桥面。

  桥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有一群人在奔跑。

  哑巴瞬间贴紧桥洞石壁,右手探向后腰,帆布包的拉链“刷”地拉开半道口子,玄冥剑柄的冷光一闪而过。

  二踢脚瞬间弹起:"操你姥姥的!"

  他抽出绑在大腿的军刺,老烟枪的酒瓶"当啷"砸在水泥柱上,瓶身断裂处露着锋利的玻璃碴。

  猴子还在犯迷糊,揉着眼睛嘟囔:“啥动静啊……”

  话音未落,左侧突然闪出几个黑影,七八个汉子顺着石阶冲下来,个个膀大腰圆,穿黑色紧身T恤,左臂上都纹着锚形刺青。

  领头的是个扎小辫的男人,左耳挂着枚船锚耳钉,下巴有道蜈蚣状的疤痕。

  看到这一幕,猴子一个翻身差点滚进江里,把头眼疾手快,抽出捆尸绳缠住猴子脚踝将他拽了回来。

  "干你娘的!"眼看着二踢脚和老烟枪就要动手。

  "且慢!"把头抬手拦下两人,转头对小辫男笑道:"这位兄弟面生得很?"

  "小弟阿勇,给林把头赔不是了。"声音带着广东话尾音。

  小辫男抱拳时,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花臂纹身,是艘画着波浪纹的幽灵船。

  “石爷听说几位在桥下歇脚,特意派兄弟来请!"

  他身后的汉子们齐刷刷站定,手按在腰间鼓起的位置——那里显然藏着家伙。

  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石还是这么客气。”

  转身冲我们摆摆手:“收拾东西,跟阿勇兄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