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心火燎原-《灵幻家族合家欢:都是神马鬼东西》

  山坳里的风,带着乱葬岗特有的、泥土与腐朽混合的腥气,刀子般刮过皇帝赵桓的脸颊。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额头抵着浸透尸臭的泥土,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那身靛蓝棉袍沾满了泥污,与周围那些裹着破草席的尸骸几乎融为一体。

  林九拄着木棍,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他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出言安慰。有些痛,必须自己受着;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他只是看着,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视万民如草芥的君王,此刻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心,被名为“现实”的巨锤砸得粉身碎骨。

  郑三胖一家和茅山明不忍再看,默默退到稍远些的地方,低声安抚着被吓坏的郑家慧和郑家乐。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个徒弟也红了眼眶,紧紧挨在一起。白流苏抱着依旧昏迷的昙华,乾坤红菱无意识地收紧,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皇帝颤抖的背影,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马菩提盘膝坐在一块稍干净的石头上,胸前焦黑的“卍”字印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他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捻动佛珠,嘴唇无声开合,低沉的诵经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微弱的、带着悲悯的涟漪,试图安抚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绝望与怨气。

  四目道长扶了扶他那副仅剩一个镜片的破眼镜,难得地没有开口。他蹲在瞎子赵胜旁边,看着赵胜用刀鞘拨弄着脚边一株枯死的野草,神情有些怔忡。云中鹤和叶良辰一左一右护在马菩提身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防止有饿疯了的难民或者野兽靠近。

  李太白捻着他那把稀疏的山羊胡,蜡黄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皇帝身上停留片刻,又望向远处那片被旱魃之力肆虐过的、赤地千里的枯黄大地,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赵桓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抽动。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泪水和血污,混合成一片狼藉。那双曾经被权欲蒙蔽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地望着前方堆积如山的尸骸,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中艰难地燃起一点微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一只粗糙、沾着干涸血迹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赵桓抬起头,看到的是林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陛下,路还长。”林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

  赵桓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颤抖着伸过去,紧紧抓住。林九手臂用力,将他从冰冷的泥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谢。”赵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林九没说话,只是递过一个水囊。赵桓接过,拔开塞子,也不管里面是冷水还是什么,仰头狠狠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又吐出来。他强忍着,抹了把脸,试图擦去那些污秽,却只是让脸更花了。

  “走吧。”林九收回水囊,拄着木棍,转身看向众人,“此地不宜久留。”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皇帝赵桓不再需要人搀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林九身后,目光不再茫然地望向远方,而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盯着路边那些倒毙的尸体,盯着那些插着草标、眼神麻木的孩子。每一次目光的触及,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拳头攥紧又松开。

  郑三胖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那个…九哥,林道长,咱们是不是该找点吃的了?胖子我这肚子,都快唱空城计了。”

  李秋生也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小声道:“师父,我也饿…”

  林九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荒山野岭,除了枯黄的野草和稀疏的耐旱灌木,几乎看不到任何能果腹的东西。远处倒是有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树皮都被剥光了,露出惨白的树干。

  “再忍忍。”林九沉声道,“此地怨气深重,死气弥漫,寻常鸟兽早已绝迹。等过了这片区域再说。”

  “唉…”郑三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委屈你了老伙计。”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河床底部龟裂,只有最中心还有一小洼浑浊的泥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群难民正围在那里,用破瓦罐小心翼翼地舀水,浑浊的泥浆里混杂着肉眼可见的虫卵。

  “这…这水能喝吗?”王文才看得直皱眉头。

  “不喝就得渴死。”一个舀水的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干涩。

  队伍在河边稍作休整。李太白走到河床边,蹲下身,捻起一点干裂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眉头紧锁。

  “太白前辈,这旱情…”林九走到他身边。

  “非比寻常。”李太白沉声道,“寻常天旱,地气虽枯,却仍有生机暗藏。此地…地气枯竭,生机断绝,连地脉深处的阴湿之气都被蒸干了。绝非自然天象。”

  “您是说…”林九眼神一凝。

  “旱魃。”李太白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正在喝水的郑三胖差点呛到:“旱魃?!我的亲娘嘞!那玩意儿不是传说吗?”

  “传说?”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难得地严肃起来,“《神异经》有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此乃僵尸之祖,集天地怨气、戾气而生,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滴水不存!”

  “僵尸…祖宗?”李秋生吓得一哆嗦,“那…那得多厉害?”

  “岂止厉害。”李太白站起身,蜡黄的脸上满是凝重,“旱魃已成气候,聚地火煞气于一身,寻常道法难伤。若不除之,莫说此地,只怕整个北疆都将化为焦土!”

  皇帝赵桓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他看着脚下龟裂的土地,看着浑浊泥水里挣扎的难民,又想起沿途所见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并非全是他的罪过,还有这等妖邪作祟!但若非他昏聩无能,朝纲败坏,国力衰微,又怎会让这等邪物肆虐至此?

  “李…李仙长,”赵桓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急切,“这旱魃…该如何除去?只要能解此旱情,救万民于水火,朕…朕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李太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旱魃乃天地怨气所钟,非人力可轻易降服。需寻其藏身之所,破其地火煞气之根,方能将其诛灭或封印。”

  “藏身之所?”赵桓追问。

  “旱魃喜阴厌阳,常藏于极阴之地,借地脉阴气滋养自身煞气,同时反哺地火,蒸腾水汽,造成大旱。”李太白解释道,“观此地地气流向,那极阴煞气的源头,当在…”他抬手指向西北方向,“那座孤山之后。”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数里之外,一座光秃秃的土山孤零零地矗立在平原上,山势不高,却透着一股死寂。山体呈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浸染过,与周围枯黄的背景格格不入。山脚下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事不宜迟。”林九当机立断,“太白前辈,四目师兄,云道友,叶道友,劳烦你们随我前去探查。郑道友,你与家眷、茅山明道友、秋生他们留下,保护陛下和伤员。流苏,你照看好昙华姑娘。马大师,赵兄弟,此地怨气深重,恐有邪祟滋生,烦请二位协助守护。”

  “九哥放心!”郑三胖拍着胸脯,“有胖子我在,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过来!”

  “阿弥陀佛,贫僧自当尽力。”马菩提微微颔首。

  瞎子赵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刀柄。

  林九、李太白、四目道长、云中鹤、叶良辰五人立刻动身,朝着那座暗红色的孤山疾行而去。越靠近那山,空气越发干燥灼热,脚下的土地滚烫,仿佛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混合着焦糊的怪味。

  来到山脚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前。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黑沉沉一片,深不见底。一股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硫磺味从洞内喷涌而出,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重的煞气!”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脸色凝重,“这洞里怕是个火窟!”

  李太白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满符文的青铜古镜。镜面非铜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他咬破指尖,在镜面飞快画了一个符文,低喝一声:“金乌显形,洞幽烛微!敕!”

  镜面金光一闪,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光射入洞中,如同探照灯般,将洞内照亮了一瞬。只见洞壁光滑,呈现出暗红色,如同冷却的熔岩。洞道斜斜向下,深不见底,金光所及之处,能看到丝丝缕缕暗红色的气流如同活物般在洞壁上流淌。

  “果然是地火煞脉!”李太白沉声道,“旱魃必藏身于此洞深处,借地火修行!”

  “那还等什么?进去灭了它!”叶良辰摩拳擦掌。

  “不可鲁莽。”林九拦住他,“洞内地火煞气浓郁,贸然闯入,恐被煞气侵体,化为枯骨。需设法引它出来,或削弱其煞气根源。”

  “怎么引?”云中鹤问。

  林九沉吟片刻,看向李太白:“太白前辈,您的‘金乌镜’可否暂时压制洞口煞气?”

  李太白点头:“可暂封一时,但需有人持镜守住洞口,且不能持久。”

  “足够了。”林九又转向四目道长,“四目师兄,我记得你有一张‘玄阴聚水符’?”

  四目道长一愣,随即恍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深蓝色、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符箓:“有是有!可这玩意儿是聚水化阴的,在这火窟洞口用,不是火上浇油吗?”

  “非也。”林九解释道,“旱魃虽喜地火,但其本源仍是阴煞之体,水火相激,阴阳相冲,必能扰动其煞气平衡,逼其现身或至少削弱其力量。待其煞气不稳,太白前辈再以金乌镜纯阳之力攻其要害!”

  “妙啊!”四目道长眼睛一亮,“还是九哥你脑子转得快!就这么办!”

  计议已定。李太白手持金乌镜,站在洞口,镜面金光大放,形成一道光幕,暂时压制住喷涌而出的灼热煞气。四目道长则走到洞口一侧,口中念念有词,将那张深蓝色的“玄阴聚水符”猛地拍在滚烫的洞壁上!

  “玄阴真水,聚气凝冰!敕!”

  符箓蓝光大盛,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爆发开来!洞壁上流淌的暗红色煞气遇到这股寒气,如同滚油泼雪,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大量白汽蒸腾而起!洞口附近的温度骤然下降,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吼——!”

  一声沉闷、愤怒、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猛地从洞窟深处传来!整个山体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有效果!”叶良辰兴奋道。

  话音未落,洞口那被金乌镜金光压制的煞气猛地暴涨!暗红色的气流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瞬间冲破了金光屏障!李太白闷哼一声,连退数步,金乌镜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洞内激射而出!

  那身影并不高大,只有常人一半高,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烧焦树皮般的干枯皮肤,四肢细长,关节扭曲。最可怖的是它的头颅,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五官模糊不清,只有额头正中,一只硕大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洞外的众人!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的凶煞之气,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旱魃!

  它似乎被刚才的玄阴寒气彻底激怒了,独眼锁定了离洞口最近的李太白,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细长的手臂一挥,一道暗红色的火焰长鞭凭空出现,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狠狠抽向李太白!

  “小心!”林九厉喝一声,手中木棍猛地插入地面,同时咬破指尖,在木棍上飞快画了一道血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土墙,起!”

  轰隆!李太白身前的地面猛地隆起一道厚实的土墙!火焰长鞭抽在土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土墙瞬间被抽得四分五裂,碎石纷飞!但李太白也借着这瞬间的阻挡,身形急退,避开了致命一击。

  “好孽畜!”四目道长大怒,摘下他那副破眼镜,反正只剩一个镜片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符,“看道爷的‘五雷轰顶符’!”

  他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把黄符猛地撒向空中!黄符无风自燃,化作数道电光缭绕的符箭,射向旱魃!

  旱魃独眼中火焰跳动,似乎对雷电有些忌惮。它身形一晃,速度快如鬼魅,竟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轻易避开了符箭。同时,它张口一喷,一股暗红色的火浪汹涌而出,直扑四目道长!

  “妈呀!”四目道长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面八卦镜挡在身前。火浪撞在八卦镜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八卦镜瞬间变得滚烫通红!四目道长被震得连连后退,胡子眉毛都差点被燎着。

  云中鹤和叶良辰也同时出手。云中鹤脚踏罡步,手中桃木剑挽起朵朵剑花,一道道青色剑气斩向旱魃下盘。叶良辰则双手连弹,一张张“定身符”如同飞蝗般射向旱魃周身要害。

  旱魃身形飘忽,在剑气和符箓间穿梭,暗红色的火焰护体,将靠近的符箓瞬间烧成灰烬。它似乎被这些骚扰激怒了,独眼猛地转向叶良辰,一道凝练的暗红火线激射而出!

  叶良辰脸色一变,急忙闪避。火线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他身后一块巨石瞬间洞穿,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

  “这玩意儿太滑溜了!”云中鹤喊道,“林道友,想办法定住它!”

  林九一直在观察。他发现这旱魃虽然煞气滔天,行动如风,但似乎对纯阳之力和极寒之力都颇为忌惮。刚才李太白的金乌镜光和四目道长的玄阴符都让它有所反应。

  “太白前辈!镜光锁定它!”林九喝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卷墨斗线,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墨斗线上!原本漆黑的墨斗线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李太白会意,再次催动金乌镜。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炽热的金光射出,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旱魃那飘忽的身影!金光照射在旱魃身上,它体表的暗红色火焰顿时一阵摇曳,发出“滋滋”的声响,动作也明显滞涩了几分!

  “就是现在!”林九手腕一抖,沾了舌尖精血的墨斗线如同灵蛇般激射而出!金光闪闪的墨线在空中划过玄奥的轨迹,瞬间缠绕上旱魃的脚踝!

  “吼!”旱魃发出一声痛吼,被金光照耀又被墨线缠绕的部位,冒起阵阵黑烟!它疯狂挣扎,试图挣脱墨线。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林九脚踏七星,手掐金光诀,口中咒语疾如奔雷!缠绕在旱魃脚踝的墨斗线金光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勒进旱魃干枯的皮肉!

  旱魃的挣扎更加剧烈,独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出来!它猛地低头,朝着缠绕脚踝的墨斗线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本命尸火!

  嗤——!

  金光与尸火激烈碰撞,墨斗线剧烈颤抖,金光迅速黯淡下去!林九脸色一白,闷哼一声,显然心神受创!

  “妖孽休得猖狂!”一声清叱响起!白流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边缘。她将昏迷的昙华小心放在一块巨石后,手中乾坤红菱如同两道赤色蛟龙,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一左一右,狠狠抽向旱魃的脖颈和腰腹!

  啪!啪!

  红菱抽在旱魃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旱魃体表的火焰一阵明灭,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却成功打断了它喷吐尸火的动作!

  “干得好!流苏妹子!”四目道长大喜,趁机又掏出一把符箓。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从后方冲了过来!竟是皇帝赵桓!他不知何时挣脱了郑三胖的阻拦,双目赤红,手中竟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断剑!

  “朕杀了你这妖孽!”赵桓嘶吼着,如同疯虎般扑向被墨斗线暂时束缚、又被白流苏红菱干扰的旱魃,举起断剑,狠狠刺向旱魃那只燃烧的独眼!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还跪在乱葬岗崩溃痛哭的皇帝,此刻竟会如此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旱魃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毫无法力波动的凡人竟敢主动攻击它!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暴怒!它猛地扭头,一口更加炽烈的暗红尸火喷向近在咫尺的赵桓!

  “陛下小心!”林九瞳孔骤缩,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赵桓身前!

  是马菩提!

  他胸前焦黑的“卍”字印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他双手合十,枯槁的脸上宝相庄严,口中梵音如雷: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化作六个金光闪闪的梵文真言,如同六面金色的盾牌,层层叠叠挡在身前!

  轰——!

  暗红尸火狠狠撞在金色梵文之上!金光剧烈震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马菩提身体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胸前焦黑的“卍”字印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但他却一步未退!

  而赵桓的断剑,也借着这瞬间的空隙,狠狠刺入了旱魃那只燃烧的独眼之中!

  “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响彻云霄!旱魃猛地仰头,独眼中暗红色的火焰疯狂喷涌,如同喷发的火山!它全身剧烈抽搐,缠绕在脚踝的墨斗线瞬间崩断!狂暴的煞气如同失控的洪流,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快退!”李太白厉喝一声,金乌镜光芒暴涨,勉强护住身前。

  众人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冲得东倒西歪。赵桓更是被直接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断剑脱手飞出。

  旱魃双手捂住被刺瞎的独眼,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火焰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它发出痛苦而疯狂的嘶吼,身体表面的暗红色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更加炽热、如同熔岩般的血肉!一股毁灭性的气息正在它体内急速酝酿!

  “它要自爆煞气!”李太白脸色剧变,“快阻止它!否则方圆十里,生灵涂炭!”

  林九强忍脑中剧痛,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双手飞快结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血为引,封魔镇煞!敕!”

  一道血色的符印在他掌心凝聚,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气息,猛地拍向地面!

  “四象封魔,地脉为牢!起!”

  轰隆隆!大地剧烈震动!以旱魃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猛地升起四面由土石凝聚而成的巨大符墙!符墙上血光流转,构成一个巨大的封印结界,将正在膨胀的旱魃死死困在其中!

  “吼——!”

  旱魃的嘶吼被隔绝在结界内,变得沉闷而扭曲。它疯狂地撞击着血色符墙,每一次撞击都让符墙剧烈摇晃,血光黯淡一分!林七窍流血,身体摇摇欲坠,显然已到了极限!

  “师兄助我!”林九嘶声喊道。

  “来了!”四目道长也豁出去了,咬破手指,在桃木剑上飞快画符,口中念念有词:“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他猛地将桃木剑插入地面!剑身雷光爆闪!四道粗大的雷霆从天而降,狠狠劈在四象封印的四个角上!原本摇摇欲坠的符墙瞬间雷光缭绕,稳固下来!

  “云道友!叶道友!攻它裂开的伤口!”李太白也全力催动金乌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光如同利剑,射向旱魃被赵桓刺瞎、正在喷涌火焰和血液的眼眶!

  云中鹤和叶良辰会意,一个剑气纵横,专攻旱魃龟裂的皮肤缝隙;一个符箓连发,全是“寒冰符”、“凝水符”之类的阴寒符箓,往它伤口里招呼!

  白流苏的红菱也再次卷出,如同灵蛇般缠向旱魃的四肢关节,限制它的行动。

  内外交攻,封印镇压!旱魃的挣扎越来越弱,体表的熔岩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膨胀的身体也开始收缩。最终,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一堆暗红色的、如同焦炭般的灰烬。一股精纯却无比灼热的地火煞气从灰烬中升腾而起,被四象封印和雷霆之力死死锁住,无法扩散。

  狂风止息,灼热退去。

  林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四目道长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桃木剑上的雷光早已熄灭。李太白收起金乌镜,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云中鹤和叶良辰也累得够呛。

  白流苏急忙上前扶住林九:“师兄!”

  马菩提捂着胸口,踉跄着走到赵桓身边。赵桓摔得不轻,灰头土脸,挣扎着想爬起来。马菩提伸手将他扶起。

  赵桓看着马菩提嘴角的血迹,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堆暗红色的灰烬,再看看周围一片狼藉、人人带伤的景象,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弥陀佛…”马菩提低宣一声佛号,声音虚弱,“陛下…方才…为何…”

  赵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被烫得通红的双手,是刚才握剑时被剑柄烫伤,嘶哑道:“朕…朕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片依旧枯黄、但似乎少了些死寂的大地,眼中那点艰难燃起的微光,此刻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铁,变得异常坚定。

  皇帝赵桓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铁,带着滚烫的重量砸进众人耳中:

  “待回京之后,朕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朕要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朕要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绝不容许再有人视朕的子民如草芥!”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这片龟裂的土地和远处如蝼蚁般蠕动的难民潮,眼中燃烧着痛楚与决绝交织的火焰,“更要疏浚河道,广修水利,引水灌田!天灾或不可避,但人祸,朕绝不容许它再肆虐朕的江山!”

  他猛地转向林九,那身半旧的靛蓝棉袍沾满尘土与血渍,却掩不住此刻勃发的、近乎悲壮的帝王威仪:“林道长,诸位仙长、义士!助朕!助朕还这天下一个太平!朕在此立誓,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人神共诛!”

  风卷着沙砾掠过死寂的荒野,只有皇帝嘶哑而坚定的誓言在回荡。

  林九靠在白流苏臂弯里,左腿的剧痛依旧撕扯着他的神经,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他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君王,看着他眼中那团名为“责任”的火焰,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陛下有此心,乃万民之幸。”林九的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贫道与诸位同道,愿为陛下前驱,荡涤妖氛,亦愿为陛下后盾,护持新政。只望陛下…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阿弥陀佛…”一声带着无尽疲惫与欣慰的佛号响起。马菩提盘坐在不远处,胸前焦黑的“卍”字印在昏黄天光下更显狰狞,他枯槁的脸上却绽开一丝近乎神圣的平和笑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陛下能发此大宏愿,便是…便是这乱世之中,最大的…光明。贫僧残躯,亦愿为陛下…诵经祈福,直至…最后一息。”

  “好!好哇!”郑三胖激动得满脸通红,肥胖的身躯都颤抖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却忘了自己也是一身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嘶…陛下!有您这句话,胖子我这趟刀山火海就没白闯!开仓放粮!修水利!治贪官!就该这么干!等回了京,胖子我万应斋的招牌给您挂皇城根下去!专给修河渠的民夫扎草鞋、糊水车!管够!”

  杨小凤拉着两个孩子,眼中也含着泪光,用力点头。郑家乐和郑家慧懵懂地看着激动的父亲和威严的皇帝,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李太白捻着胡须,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赞许:“民心如水,载舟覆舟。陛下若能持此心志,励精图治,何愁山河不宁?老朽这把骨头,或可在朝堂之外,为陛下寻访些真正懂水利、知农桑的隐逸之才。”

  “算我一个!”叶良辰挺起胸膛,虽然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别的不行,跑腿传信,清查地方上那些阳奉阴违的蠹虫,我在行!”

  云中鹤和瞎子赵胜虽未多言,但眼神交汇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认同与坚定。四目道长扶了扶他那副破眼镜,嘴里嘀咕着:“无量天尊…这下好了,以后道爷我抓鬼除妖的生意怕是要少喽…不过,太平盛世好,太平盛世好啊…” 语气里却满是释然。

  白流苏轻轻扶着林九,目光落在皇帝那张混合着坚毅与沧桑的脸上。她怀中的昙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深紫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呼吸也平稳悠长了几分。白流苏低头看了看昙华苍白的侧脸,又抬眼望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最终,她的视线与林九交汇。无需言语,乾坤红菱那微弱的灵光轻轻流转,如同无声的应和。

  林九感受到白流苏的支持,深吸一口气,压下腿上的剧痛,目光投向南方——京城的方向。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云缝之间,却顽强地透出几缕挣扎的金光,斜斜地洒落在焦渴的大地上,也映亮了皇帝那身风尘仆仆的靛蓝棉袍。

  “前路艰险,魑魅魍魉或未净尽,人心鬼蜮更甚妖魔。”林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静力量,“但陛下既已点燃心火,照亮前路,吾等…自当护持这火种,直至燎原。”

  他顿了顿,迎着皇帝灼灼的目光,也迎着众人汇聚而来的视线,沉声道:“启程,回京!”

  残阳如血,将一行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龟裂的大地上,如同刻下的誓言。车轮碾过干硬的土路,扬起微尘,朝着那金光挣扎的方向,缓缓驶去。荒野的风呜咽着,卷起枯草,仿佛在低语着一个关于毁灭与重生、绝望与希望的故事。而故事的核心,是那一簇在帝王心中、在众人守护下,刚刚燃起的、名为“天下”的微弱心火。前路漫漫,这心火能否燎原,焚尽这世间的腐朽与黑暗?答案,在风中,在路上,在每一个蹒跚却坚定的脚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