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缘由-《奴籍之下》

  他显然是从书房匆匆赶来,气息尚有些不稳,目光急切地在院内一扫,立刻便锁定了站在王夫人身边的刘昌和阿土。

  刹那间,他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几乎是冲了过来。

  “刘昌!阿土!”

  “知言!”

  三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随即猛地拥抱在一起。

  手臂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所有的思念、牵挂、喜悦,都融在了这紧紧的拥抱和无声的拍打之中。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三人才分开些,互相打量着对方。

  刘昌和阿土则看着孙知言,见他比在石城时更加挺拔俊朗,肤色白皙了许多。

  眉宇间虽添了几分属于京官子弟的沉稳气度,但那眼神中的真挚与热忱,却丝毫未变。

  “好小子!结实了不少!”

  阿土用力拍了拍孙知言的胳膊,感受着衣料下坚实的肌肉:

  “也白净得像个娘……像那刚出笼的馒头!”

  孙知言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

  “离开了石城那毒日头,自然就白净了。你们还别不信,在这京城里待上一年半载,任谁都得白上几分。”

  刘昌和阿土都将信将疑,摇头笑道:

  “你别唬我,我可不信这京城的太阳还能越晒越白。”

  三人相视,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那因短暂分离和身份变化而产生的些微陌生感,在这熟悉的笑声中荡然无存。

  笑过之后,刘昌收敛了神色,看着孙知言,关切地问道:

  “知言,昨晚在茶楼,我们听人说你春闱时因病未能下场,后来是赶上重考才得以高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信里为何只字未提?现在身体可好全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孙知言闻言,心中猛地一暖,如同被温热的泉水包裹。

  这些日子,他听得最多的便是“恭喜”、“少年英才”、“前途无量”之类的赞誉,何曾有人像家人这般,首先关心的是他的身体安康?

  他平复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看着两位好友真诚的目光,低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其中另有隐情。走,去我的院子,我们慢慢说。”

  刘昌和阿土见他神色凝重,知道其中必有缘故,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知言向王夫人和周荔告了退,便领着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朝他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王夫人则忙着吩咐管家,立刻带着得力的小厮,去阿土和刘昌之前落脚的客栈,将他们的行李、马车一并取回。

  孙知言的院子颇为清雅,院中种着几株梅树,此时正凌寒绽放,暗香浮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院子中央那棵即便在寒冬也保持着苍翠本色的桂花树。

  树冠如盖,树干已有碗口粗细,显然被照料得极好。

  孙知言停下脚步,指着那棵树,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

  “看,这就是你们当年送我的那棵桂花树。从石城到京城,千里迢迢,几经辗转,我都怕它活不成。”

  “没想到,它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在这里落地生根,长得比在石城时还要好。”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目光悠远:

  “每次我想你们了,就会在树下坐坐,看看书,或者就那么待着。”

  “闻着秋天开花时的香气,就觉得你们好像都在身边。”

  刘昌默默地将手搭上孙知言的肩膀,用力地按了按,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土也瓮声瓮气地说:

  “这树有灵性哩,知道你想我们,所以就拼命活得好好的,陪着你。”

  孙知言闻言心中暖流涌动,随后连忙招呼着两人:

  “外面冷,快进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三人进了孙知言的书房。

  屋内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驱散了三人身上的寒气。

  一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奉上刚沏好的香茗和几样精致的京城点心,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三人,气氛变得更加放松。

  孙知言这才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叶,将他当初未能下场参考的真正缘由娓娓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我真的染病。”

  孙知言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当初春闱前,祖父通过一些渠道,得到了某位上官的暗示,知晓圣上意在借此次科考,整顿吏治,目标直指当时的吏部尚书。”

  “那是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我们孙家若贸然卷入,无论立场如何,都可能成为棋子,甚至引火烧身。所以……”

  他顿了顿,看向两位好友:

  “我便‘适时’地生了一场‘病’,未能参考。”

  听到这里,阿土和刘昌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不是真的生病就好。

  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他们虽不甚明了,但只要孙知言身体无恙,其他的都是次要。

  但刘昌心思更为缜密,他沉吟片刻,问道:

  “你说圣上设局?那位吏部尚书,他本身是清白的吗?”

  孙知言摇了摇头:

  “不清白。正因为他手脚不干净,心中有鬼,才会一头撞进了圣上布下的网中。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

  他顿了顿,补充道:

  “圣上此举既肃清了蠹虫,也顺势敲打了朝中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阿土这回听明白了,大手一拍膝盖,恍然道:

  “哦!我懂了!就像咱们在山里下套子抓狐狸,那狐狸要是规规矩矩不走那歪路,套子再精巧也套不住它!是它自己心里有贪念,走了邪路!”

  他这个生动的比喻,让孙知言和刘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孙知言接话道:

  “正是这个理儿!”

  放下心中大石,阿土的好奇心又活泛起来,他凑近些,眼睛亮晶晶地问:

  “知言,那你现在可是状元郎了!将来要做什么大官?”

  “是不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要当个很大的官,穿着红袍子,很多人给你磕头?”

  孙知言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解释道:

  “才入官场,哪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如今不过是在翰林院任职,做个从六品的编修罢了。”

  阿土一听“从六品”,挠了挠头,他对官阶品级毫无概念,只觉得听起来似乎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