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玉楼深处藏锋影,花径幽中候贵宾-《青灯照剑影》

  话说陆怀瑾一路带着欧阳林、秦岳和秦梓苏三人,径直往后厅花园行去。一路上,不时有相熟的宾客或同僚从两侧经过,按往常,他总会如沐春风般寒暄几句,三言两语间便能让人如沐清风。然而此刻,他只是略略点头,眉眼间带着歉意,步伐不减,匆匆拱手行了一礼,便领着三人径直往前快行。

  这一幕,自然落入许多熟识之人的眼中。那些宾客心中暗暗称奇——这三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向八面玲珑、进退得宜的陆知客神情紧张,如临大敌?有人甚至放下手中酒杯,悄悄目送几眼,只觉疑窦丛生。

  再行了数步,陆怀瑾心底骤然一紧,暗暗叫苦不迭:“糟了,糟了!自己这般匆忙而行,只怕惹人侧目,平添波折。既然是蒋朝奉亲自吩咐,那这三位贵客的来历必定非同小可,更该谨慎周全才是。”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顿时放缓,肩背也自然舒展开来,脸上那一抹焦躁的神情无声褪去,重新换上一贯从容不迫的模样。手中折扇缓缓摇动,他的语调也恢复了温润,笑容里不急不缓地夹着从容与雅致,一边细细为三人介绍天下楼沿途的布局与陈设,一边与路上相识的宾客点头含笑,礼数不失,姿态自然。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心怀好奇的目光,也像潮水般悄然退去,宾客们重新各自忙碌,酒盏声、谈笑声再度充盈厅堂,似乎刚才那一瞬的异样从未发生过。

  转瞬之间,陆怀瑾已带着三人穿过宽阔的大厅,脚步在一片幽静中轻轻顿住。前方,一扇气势如虹、灵动若生的巨幅屏风赫然横陈于眼前,将通往花园的去路隔断。那屏风通体以百年古木为骨,纹饰处以云纹细雕,漆色温润如玉,光影流转间,仿佛自带一股沉厚悠远的古韵,令人一见便心生敬畏。

  屏上银钩铁划,笔势遒劲,意足神全;山水与人物,皆栩栩如生,似有灵性,仿佛下一刻便能从画卷中轻轻走出。稍稍凝神,便有一股古雅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山风拂面,又似清泉入怀,让人心神俱静。

  欧阳林略一侧目,目光微微一凝,心底忍不住轻轻一动——此画,竟是画圣吴道子亲手所绘的真迹!其他不说,单这一幅画作便已是价值连城、世难再得,足以让无数权贵望而兴叹。果然,不愧是冠绝天下的天下楼,连这等传世珍宝都可随意陈列于此。

  越过那扇雕花屏风,穿过一弯精巧的月亮门,眼前的景象顿时一阔。花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前厅典雅却略显喧嚣的氛围全然不同。

  一年多前来时,这里已是美不胜收:四时不谢的名花错落其间,八节常青的奇草随风轻摆,花香馥郁,绿意盎然,缕缕禅香轻袅,清静安然,令人心头烦忧尽散,神思顿爽。

  而此刻再入此地,景致更胜往昔。纵然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呼啸,花园里却春意盎然,绿意葱茏。几座精巧的撩炉在廊角静静燃烧,温润的热流轻轻荡开,驱散了冬寒。弯弯的小河从假山顶上缓缓流下,绕园而过,水声潺潺,洗去了炭火的焦躁与燥热,氤氲的水汽里透出淡淡果木清香,沁人心脾。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片园子里竟仍有翩翩彩蝶轻舞,偶尔从花枝掠过,点点翅影与清香交织,宛若画中生色。草间更隐隐传来草虫的嘤鸣,细若呢喃,却让这片园子在冬日里添了几分难得的温柔与生机。

  继续往前走去,只见数十张八仙桌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花厅中央,黑红色的桌面上早已沁出厚厚的包浆,温润如玉,映着撩炉微微跳动的火光。欧阳林顺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指尖传来沉稳的回音,竟铿锵如金属之声,沉厚而清脆,让人不由心生赞叹。

  每一张桌上,都摆着一个小巧的红泥小炉,炉火正旺,温柔的热气蒸腾,炉上煨着一壶清茶,茶香氤氲,淡淡弥漫。炉边,几颗山芋与几捧花生正静静地受着火候,油亮的表皮反射出诱人的光泽。桌旁的果篮里,更陈列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火柿、几枚鲜红欲滴的冬枣、香甜清脆的秋梨,以及皮薄肉嫩、甘美多汁的淮橘,色彩交错,芬芳四溢。

  欧阳林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一捧花生与山芋上,心头忽然微微一酸,眼中不知不觉泛起一层薄薄的湿意。那些火柿、冬枣自然珍贵,可这些花生与山芋,却才是他童年记忆中最温柔的味道。

  每逢年关将至,萧胜总会把年幼的他抱在怀中,二人围坐在简陋的小炉旁,烤上一捧清香的花生和松软的山芋。那时的小小自己,总是顾不得烫手,急急从烧得通红的炉上抓下一把滚烫的花生、山芋,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那一口喷香的热气、那种被火焰烘烤出的甘甜滋味,早已刻进了他年少的心底,化作最深沉的怀念。

  而每到那时,萧胜都会端起一杯从村口换来的劣酒,细细品味,目光幽深。那时的他,还化名为欧阳胜,是一个看似平凡的农夫,孤独求胜谁都打不过的武者。谁又能想到,在那田畴之间,竟然隐居着一位富可敌国、威震天下的天下楼二当家?

  欧阳林不由自主地伸手,从果篮里抓起几颗花生,指尖微微用力,将那坚硬的果壳轻轻捏开,果壳随手丢入炉火中,指腹摩挲着细碎的壳屑,吹去那层薄薄的红衣。动作慢得近乎虔诚,仿佛怕惊扰了某段尘封的记忆。然后,他轻轻将花生米丢入口中,缓缓闭上眼,细细咀嚼着那一抹熟悉的醇香——那味道,如同时光倒流,将他拉回到那个冬夜的山村炉火旁。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温润的轻笑,陆怀瑾的声音如暖风拂过:“贵客好雅致。”他的语调依旧平和,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与亲切,“这长生果和山芋,是当家人特意吩咐准备的。他老人家常说,他的好孩子最